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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流戈
三、
“信,你林妹妹的信!”两个月后的某一天,李庆军刚从区里开完三级干部会回到场子里,韩志梅便把他喊进自己屋里,趾高气扬地从床席下边摸出一封拆开了信封的信,“拍”地一声拍在了床面上。显然,那封信韩志梅已经看过,她已经知道了信中的内容。言语中多少带着点儿挖苦的味道。
信果然是林晓云寄来的,但信封上落款并不是柳田铜矿,而是寄自柳州的一所工人技术学校。李庆军盼着林晓云的来信早已是望眼欲穿,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娟秀字体,他顾不上嗔怪韩志梅私拆他的信,赶忙抽出信页展开读了起来。
信读到一半,李庆军突然觉得心房象是被什么东西剜了一下,脑袋里即刻落了一颗重磅炸弹。“轰”地一声,眼前尽是闪烁的金星。
“......你信中几次提到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果真如你说的那么必要么?与工农民众相结合,如今却只剩下了与贫下中农相结合吗?都说工人阶级如何伟大,难道竟连自己的子女都教育不好,非要送给贫下中农再教育不可么?这么长时间没给你回信,难道你会想不到我已是终日以泪洗面,经历了多么残酷的精神折磨,最后才不得不面对这实在难以忍受的现实,既然你已经选择了使我们无法走到一起的生活道路,我也只好扭断肚肠,痛心疾首地对你说一声:‘别了,我深爱了多年的朋友。’人各有志,我也不愿再拖你的后腿。我祝你事业有成......”
李庆军和林晓云同窗九年,朝夕相处。李庆军确信他和林晓云之间的情之深,意之坚,绝对经受得住任何风吹雨打。他无法相信晓云会就此和他分手,他更难以接受这个现实,父亲的死给他带来的厄运都没有把晓云吓倒,她一直深情地陪着他,做他最艰难时期的精神支柱。如今自己的命运刚刚有了好的转机,她怎么会放弃自己而去呢?
李庆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也顾不得考虑身为一名GCD员,一百多名知青的带头人,公然流露痛不欲生的沮丧情绪将会在群众中造成什么样的不良影响,他置自己在群众中的形象和威信不顾,竟象疯了一般拿着信抬腿冲出韩志梅的房间,朝自己住的地方飞跑而去。
韩志梅绝没料到李庆军会是这样。她大惊失色,忙着随后追了上去。到了李庆军的住处进门一看:天那,只见李庆军鞋也没脱,躺在床上用棉被把脑袋捂得溜严。鞋底上的浠泥把席子和棉被弄得一塌糊涂。韩志梅走上前去,伸手从他身上把棉被扯了下来,却见李庆军一声不响,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直钩钩地盯在了房上的檩条上,说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紧接着,他浑身上下便开始不停地“筛糠”,对别的一切全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俨然已经神智不清了。
韩志梅自打拆看了林晓云写给李庆军的信,心里便暗自高兴,俨然是个德胜的强者。这回李庆军该没得说的,乖乖地投入她的情怀了。至到李庆军看了信竟会发生这样的突然变故,她可是不曾想到的。这会儿,她那原先得意的神色早已不翼而飞,为李庆军准备的那一大串噎脖颈儿的话全都自己咽回了肚子里。若早知李庆军会是这付模样儿,她真后悔为什么不先把那封信藏起来,等过后再想法慢慢开导他。韩志梅的一张巧嘴今天不怎么管用,情急之下也说不了什么中听的劝慰话,只是顺口而出地说:“我看算了吧,过去的事,泼出去的水,再怎么痴心去想也没有用......”
李庆军似乎根本就没看见站在床前的韩志梅,也没听到她说些什么,他现在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毫无反应。任凭韩志梅百般劝说,他始终那样躺在床上不停的“筛糠”。和林晓云分手,这样的打击太大了,他一时间难以承受。
这一来可真把这个韩志梅给吓坏了,她猛地坐到床沿上把李庆军的脑袋抱进自己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她万没料到李庆军对那位自己还不曾见过面的竞争对手林晓云在心目中的位置会是这般地重要,这样地万难割舍。她更加后悔刚才自己那句话会更加深深地刺伤了李庆军的心。她伏下身去,把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李庆军那毫无表情的脸上,继续哭着说:“庆军呀你不要这样。都是我不好,惹你伤心啦。你若实在难过,就狠狠地锤我一顿吧!我再也不和你的林晓云争了,明天我就到柳州去找她,告诉她你不能没有她,让她和你重归于好。“说着,一边就抓起李庆军的手在自己身上乱打了起来。
经韩志梅这一番哭闹,李庆军总算缓过一口气来。他两只眼睛里也渗出了泪珠儿,慢慢地坐了起来,用力推开韩志梅并呐呐道:“我并没有怪你呀,我自己心里头堵得慌。你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看看韩志梅并没有想走的意思,就又接着对她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快回去吧,免得别人不清楚怎么回事,反替我们耽心。”他这回说的是“我们”,把韩志梅也包括在内了。
“那你先自己休息一会儿,都快中午了,我去煮几个荷包蛋拿来你吃吧。”韩志梅看见李庆军已恢复了平时的神态,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从兜儿里掏出手绢擦干了眼睛,起身一步一回头朝门口走去。在顺手带上房门的那一刻,她还听见李庆军在屋里说:“我一点儿也不饿,若煮了你就自己吃吧!”
不到半小时,韩志梅就把煮好的荷包蛋用一只大碗盛着端了过来。李庆军毫无食欲,本不想吃,可他又怕韩志梅还在替他耽心,就硬着头皮勉强吃了两只。他这时候满脑子都是失去林晓云的懊恼,哪还有心思吃东西。他脑袋里总是不住地重复着林晓云信中那两句充满着惋惜和责备的话“......如果当初能听我的劝,不急着去下乡。再多等上一个月,就完全能够和我一起到技工学校来带薪上学。家庭并不是主要问题的,你看人家谭二虎子,这你是知道的,他父亲就是被判死刑枪毙的谭五贵,可人家不照样也能招上来吗?”李庆军这时心里想的,其实还是幻想着能和林晓云尽释前嫌,重归于好。
因此,他竞自言自语地脱口而出:“她可能是一时之气,才故意写这样的信来吓我。”
“真亏你还是个高中生,这点儿道理还掰不明白?你也不想想,人家林晓云如今上了技工学校,将来就是技术工人、技师,那饭碗是铁打的,又怎么能再跟你来开荒种地呢?”韩志梅见李庆军真是当事者迷,不得不替他点破这层道理。
一句话让李庆军看到了把他和林晓云从此隔开的那道沟,使他的脑袋里那团乱麻开始理出了点儿头绪。他终于也明白了,决定感情的并不是人的自身本能,而是他所处的社会地位和环境条件。如此说来,和林晓云分手是必然的,迟早会发生的,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其实,看到你这样,我也很同情,替你难过,但你要想开些,难过一会儿也就咬牙挺过去了,你若是老是这样,弄得我这心里头都很不是滋味儿,给你!”韩志梅仍在不停地劝慰着,还一边把梁金瑞搭在凉绳上的毛巾扯下来用凉水透了,拧干后递到李庆军手里。
道理弄明白了,心里头别屈劲儿也就轻快了,李庆军也不再想那么多。他顺从地接过了韩支梅递过来的毛巾,擦去脸上的泪痕。他慢慢地平静下来,不再象方才那么激动。稍停,当他又琢磨起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不由地脸上一阵阵地发烧。他还想起了童年时候林晓云偷着递手绢给他包扎被小刀割破出血的手指,帮他撒谎遮掩违反课堂纪律的经过。这些事如今想起来都未免荒唐。十来年的形影相随,原来却是一场儿戏。李庆军感到了自己幼稚得可笑。
至此,李庆军再难躲避韩志梅抚摸着他肩头的那双手,听着她低声说:“你应该忘掉过去的烦恼,面对现实振作起来。我们两人从此志同道合,我对你可都是真心的呀!”他再也无力抵抗,苦心构筑的防堤经不住这内外的冲刷浸袭,倾刻间土崩瓦解了。他用力抓住韩志梅纤细的双手把她拉到自己的对面,看着她深情的双眼,真地忘掉了过去的一切,沉浸在新的爱河里了,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傻子!你可真是个最傻的傻子。”韩志梅知道李庆军终于接受了她,高兴得一转身猛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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