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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流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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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湄水春波(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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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2 06:04 | 只看该作者
100# 流戈

谁知几个伙伴不到十点钟就都来到了。李庆军就在附近挖蔘薯,听到喊声立即赶了回来,却没见到他们几个担来的东西,不免好生奇怪:
“米呢?油和菜都拿来了吗?”李庆军问潘洪柱道。
“都在里边铺上呢,咱们现在就动手做饭。”潘洪柱回答说。
“我这里挖了一些蔘薯,待会儿把它跟菜一起煮吧。”
“好嘞,最后再吃一顿山珍野味。”
李庆军也没听清楚潘洪柱在说什么,他走到大岩石跟前往哪草铺上一看,几个伙伴都在铺上躺着,靠边上放着一担箩筐,上边还横着扁担。一头箩筐里是一只布口袋,另一头筐里有两把橄榄菜心,一把芹菜,几棵四季葱,显然这只是几个人一顿的菜。
李庆军打开那只布口袋,里边装的大米也只有四五斤。还有一只小墨水瓶,里边装了半瓶油。
李庆军奇怪地问道:“怎么回事呀?就带来这点儿米和油,我们还干不干活啦?”
黎明亮懒洋洋地抬起头回答说:“还干什么活,这是今天中午最后一顿的,吃完饭收拾东西下山走人,从此要永远告别这大山沟喽!”
“你说什么,场里要咱们撤回去了吗?”
潘洪柱走过来幸灾乐祸地冷笑着对他说:“场里?茶场都解散了,那还有什么场里?这回让那些整人的野种王八蛋们高兴去吧!”
“什么?茶场解散了!那我们这些人怎么办?还能都退回城里去吗?”李庆军好几个月来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的人生理想遭到了重创,事业上迈出的第一步以失败而告终。但即使是这样,他仍然替这些在一起同甘共苦生活了四年的兄弟姐妹们的出路感到忧心忡忡。四年前,他曾参与描绘了一幅美好的人间仙境,把大家吸引到这彩霞山上来,流下四年的血汗,搭上了四年的青春,尤其还有那几个被夺去生命伙伴,他们的灵魂将从此无处安息。李庆军感到自己是个骗子,愧对这一百多个热血青年。如今身边这几个人,也像是在冲着他表露心中的怨恨。
“美的你吧,下了乡还想回城?发昏挡不了死,都他妈的到生产队里老实当牛使唤去吧!这次听说是规定的范围,地点还让自由选择,一是莫圩的几个大队,再有就是县城附近的湄西公社。”
场里现在还剩下不到二十个人,都是回到家也无处安身的人。主要头头李宗琦还在坚守着站好最后一班岗,而董启芳那一帮人早已影讯无踪。李宗琦只负责登记各人自报愿去的地点,他告诉李庆军:“愿意留在莫圩的可以自报要去的大队,而其余的人要到湄西公社后才能往下再分。到底想去哪里你自己决定,不过要快,我只能在这里再等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就不再是这里的革委会主任。”
第二天,李庆军急忙去了一趟县城。他是和陈凤莲同骑一辆自行车回来的,回来后宣布了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情:要李宗琦给开介绍信,马上到区上登记结婚。
十天以后,李庆军和陈凤莲夫妻二人最后一批离开了彩霞山,来到湄西公社的知青安置办公室。知青办那个女干部按照名单上的地点把他俩分配到新龙大队的竹湾生产队。开完了介绍信还告诉李庆军:“您俩过去一下,主任想要见你们。”
“主任的办公室在哪儿,他贵姓?”李庆军问她。
女干部告诉他:“主任姓胡,就在前面公社武装部!”
夫妻二人按照女干部的指点来到武装部门口,李庆军领头敲门进去一看,里边坐着看报的那个解放军好生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是李庆军同志吧?怎么你不认识我啦?我是胡文凯呀!”那人看见进来的是李庆军,赶紧起身走上前来和他握手打招呼。
“胡——书记,真的是你呀!你不是在团委工作吗,什么时候又穿上军装了?弄得我都不敢认你。好几年没见了,都还好吗?”李庆军不好意思地说。
胡文凯笑着解释说:“其实我主要是做武装部的工作,团委和知青办的活都是兼的。以前开团代会时我是以团委书记身份参加的,所以没穿军装。早上知青办的廖干事告诉我,今天会有一批茶场分来的知青来公社报到,其他的知青点都落实了,但还有一对新结婚的需要重新考虑。我拿过材料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你。刚结婚呀,恭喜啦!怎么就你自己,新娘子呢?”
李庆军连忙转身到门口外把陈凤莲拉了进来对胡文凯说:“这就是我爱人陈凤莲”,回头他又对风连介绍说:“凤莲,,这就是咱们湄西公社武装部长、团委书记胡文凯同志,他还是公社的知青办主任。”
陈凤莲双腿并拢成立正姿势,向胡文彬敬了一个就举手礼说道:“报告武装部长同志,下乡知青、基干民兵陈凤莲前来报到!”
胡文凯也赶忙立正还礼,和她二人握手、让座,然后热情地对陈凤莲说:“不必客气,我和李庆军同志早就认识,五年前和他一起去参加地区的团代会,住在一个寝室,他还是我们这个小组的组长呢。”
李庆军叹气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如今我是个下来接受教育改造的人,别无他求,只想今后能有个安稳日子,好好向贫下中农学习。脱胎换骨,彻底改造世界观。”
胡文凯看着李庆军的眼睛说:“看来这两三年李庆军同志你是受了些触动,吃了些苦头,情绪上有点儿低,这可不像过去的你。不过依我看,你大可不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其实我这几年也没少挨折腾,靠边一年多,若不是靠着武装部这块金字招牌护着,可能现在还起不来。这回你俩到湄西公社来插队,是我让廖干事把你俩安排在新龙大队的竹湾生产队。那儿是我老家,今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这样安排你们看合适吗?”
“很好,谢谢胡部长的关照。不管到哪儿,我们都坚决服从组织安排。”李庆军和陈凤莲都非常高兴,他俩为能得到胡文凯这位公社领导的热情关心感到欢欣。
胡文凯接着又向他俩介绍了新龙大队和竹湾生产队的地理位置、交通情况、与县城和公社的距离等大概自然情况,并且告诉他俩:“我们是客家人,我家那地方虽然都讲客家话,湄河当地的话也都会讲的,语言上不会有什么障碍。乡亲们都十分厚道,从不欺负外来人。大队书记也是我们村上的人,我已经打电话让他尽量多关照你们。”
竹湾村被一条小河从当中隔成两个部分。这条河从东北方向流过来,绕过村北在村西头拐了一个U型的大弯,先是朝南,流到一道山梁脚下又改为朝东。拐弯处的河岸边上生长着茂密的尼竹林,竹湾村因此得名。这条小河枯水季节河宽两丈余,水深不足尺。每隔半步远放上一块大石头便成了过河的“桥”。这“桥”北的平垌村舍是竹湾村的主要部分,住着胡姓、覃姓三十几户人家。“桥”南是一条近似于东西走向的低矮山梁,高处不过三十几米。距离河边二三十米的山梁脚下有一十米宽二十几米长的用三合土打的用来晾晒稻谷的禾塘,禾塘东头有一座仓库对着禾塘开门。仓库面积不大,大约二十四、五平米。李庆军和陈凤莲刚来到竹湾生产队,他们的家就安排在这间仓库里。仓库后边是一条村里来往行人的小路,通到山梁南坡这个村庄的另一部分。这里原来住着黄姓的三户人家,后来平垌那边人口不断增加,受宅基地限制,陆续有人搬到这里来建房,如今已经增加到十六户。
到了夏天,河床水位上涨,漫过了那几块大石头。通过这座“桥”过河也必须蹚水。不过这儿种田的村民长年累月都打赤脚,夏天蹚水过河反而感到舒服凉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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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2 06:05 | 只看该作者
101# 流戈
第二十九章、乡情

李庆军夫妇来到竹湾村的时候,正赶上秋收大忙的季节。队长胡荣彬把他俩领到山梁脚下那座仓库的时候,门外的禾塘上晒满了稻谷,有一个戴着斗笠的姑娘手里拿着一把二尺来宽的竹制钉耙在禾塘上来回推着翻晒,炎热的天气使她的脸上淌满了汗水。
“荣珍你过来一下”队长招手喊她。
那个名叫胡荣珍的姑娘闻声把耙子放在禾塘边上走了过来,她边走边扯起衣袖擦着脸上的汗。
“这是我四妹胡荣珍”队长向李庆军夫妇介绍说。回头他又告诉胡荣珍:“这两位就是分到我们队插队的知青,等一会儿你帮他俩把东西安顿一下,暂时就让他俩在咱家吃住。白天你领他俩在这儿晒稻谷,晚上再把这边每天晒干的稻谷都担到那边的大库里去。
“知道了!”胡荣珍答应着。等她哥哥走了之后,她帮着李庆军夫妇把带来的行李物品拿进了仓库的里间。两天前接到公社通知,要在竹湾村设立知青点,接收两名刚结婚的下乡知青。队里就派人把这仓库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中间砌上了一道间壁墙隔成里外两进的套间。里间住人,外间砌上一大一小两个锅灶,在后墙上开的烟筒。大灶套上了生产队的一口十八刃铁锅,小灶暂时空着。一切安排就绪准备迎接他们。知青办也给批了购买新床板床凳的指标,但安置费用已经发到知青本人,要等他们来到后自己去购买。胡荣珍告诉李庆军和陈凤莲:“刚才一见面,我就好像认识你们俩,我们都曾在县中读过书的。今天你俩刚来,对这里的一切都还不熟悉。队里让我负责关照你们。有什么困难就对我说,我会尽量帮助你们。菜地是从生产队的集体菜地里分出来给你们的,地里的菜是现成的,但只有一个品种——椰菜包,目前才刚刚开始装心,所以,要等队里收了椰菜以后才能种别的青菜。我哥的意思,目前你们先在我家搭伙,等自留地里有了青菜再独自立伙。”
李庆军回答她道:“我们是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来向贫下中农学习,来接受再教育的。一下来就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实在过意不去。”若是在以前,见到曾在一个学校读书的校友,他会十分地热情地同她握手、嘘寒问暖,亲切交谈。更何况胡荣珍还是生产队特意安排来关照他俩的人。但是,经过了这几年灾难的打击,他心底里的那团火像是被隔绝了氧气,已经奄奄一息。尤其是茶场解散,四年的青春热血付之东流,使这一百多知青惶惶然犹如丧家之犬。此时的李庆军无论和谁说话都燃不起激情,木讷得如同背书一般。
胡荣珍并不了解李庆军此时的心境,仍然笑着说:“你们也不用太客气,既然你们是毛主席派来的,我们就应当欢迎。再者说,我们都算得上是同学,我和陈凤莲都是六一届的初中学生,我在三班、陈凤莲在二班,前几年在学校读书时我就认识你们,只是你们不认识我。我知道李庆军是校团委的干部,少先队的总辅导员。六四年夏天,你还和我们即将毕业的团员在一起合过影,那张照片现在还在我屋里墙上的镜框中。”
“那可太好啦,想不到这里还有老同学,今后还真得靠你多多帮助了。”陈凤莲却不像李庆军的心思那么沉重。听说胡荣珍是自己同年级的同学,她就紧握着胡荣珍的手,高兴得像见了分别多年的亲姐妹。
胡荣珍的对象是大队党支部书记覃朝翰的二儿子覃昌明。他在外地的部队上当兵。据胡荣珍说,打算等他复员回来就结婚。他两家不光是打老辈人开始的世交,还是房头挨着房头的近邻。覃朝翰家的大儿子覃昌福结婚后分家另过,在河对面的山梁南边盖的新房。两下离得远了,也就应了“远亲不如近邻”那句话,覃朝翰家平时有个什么大事小情,主要都是由没过门的媳妇胡荣珍帮忙料理,她早就提前当上了这个家的实际当家人。覃昌福是生产队的民兵排长,队里的生产上是把好手,犁田翻地、播种插秧、耘田追肥,没有一样不干在头里,但在覃朝翰老两口子眼里,他远不及他还没过门的弟媳在家庭中所处的地位重要。老两口子以前也曾经有过一个闺女,六零年挨饿的时候把生的希望让给了弟弟。如今胡荣珍在老两口子的心里,既是儿媳、也是闺女。
按照县革委会的指示,农村各生产队都普遍成立了MZD思想理论学习小组。下乡知青理所当然地要参加这个小组的学习活动。李庆军在向大家介绍个人简历的时候,如实地讲述了自己在茶场四年的经历,这引起了民兵排长覃昌福的注意。他心里想:“一个被打倒了的走资派怎么能参加贫下中农青年的理论学习?应该把他清除出去!”他找队长胡荣斌提出此事,队长虽然没有直说,话里话外是怪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官场上的事情咱当老百姓的少跟着掺和,需要你管的事情上边自然会通知你。不是大哥好批评你,你说你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凑合到理论组里也就当个听众。你四妹是理论组的组长,你是她对象的亲哥哥,别惹是生非弄出罗乱来让她脸上都不好看。”
覃昌福在胡荣彬那儿碰了一鼻子灰,自找的没趣。可他高低就是不服气。秋收工作刚一结束,新龙大队召开全体社员大会。队长胡荣斌从大队回来,正好遇到覃昌福从他妈家出来要往他自己家里走,便告诉他说:“昌福,你顺便帮转告一声你们那边的社员,明天上午九点,全部集中到大队开会,明天早上就不出早工了,都早点儿吃饭,然后去开会。你千万别忘了!”
覃昌福爽快地答应着。他走过那条小河上的“桥”就首先来到了两个知青住的禾塘边上的仓库,站在门外把陈凤莲喊了出来。在通知陈凤莲第二天到大队去开会的同时,告诉让李庆军和村上几个地富出身的社员担粪水到队里菜地去淋菜。
“这个决定是谁出的,为什么不让李庆军去开会?”陈凤莲当即向他提出了质疑。
“你先别管谁出的,我们贫下中农就是不能让一个被打倒的走资派和我们一起开会。”
“他是下乡知青,不应该按走资派对待!”
“可他是被开除出党的坏人!”
陈凤莲没办法,气得掉下了眼泪。第二天吃罢早饭她跟庆军说:“既然他们不让你去,干脆我也不去了。他今天若不给我记工,回头我找公社反映去。”
李庆军安慰她说:“我们不要和他们怄气,计较这些没啥意思。现在这个时候总比在茶场要好得多,这几年我开会实在是开怕了,巴不得别人开会让我去干活。咱们下了乡就是农村社员,靠干活挣工分口粮过日子。开会不过是传达和公布一些事情,也用不着我们在会上发表意见,已经通知你去开会了,你就应该去听一下,免得跟咱们有关的事情给耽误了。”
凤莲只好独自一人到大队去开会,但心里头总有一个疙瘩解不开。开不开会无关紧要,她要替李庆军去讨个公道。上级已经下了文件:下乡知青和贫下中农享有同等的政治地位,不得歧视。
“喂,等等我,我们一同走!怎么就你自己,李庆军呢?”胡荣珍从后面赶了上来问她。
“民兵排长让他和地富出身的一起去担粪淋菜了,说他是走资派,是坏人。我正要到大队问个究竟呢。”陈凤莲还不知道胡荣珍是覃昌福未来的弟媳,毫无顾忌地表示了她对覃昌福的气愤。
胡荣珍不觉有些脸红,仔细观察了一番,知道陈凤莲并不是有意说给她听,这才让忐忑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她也讨厌覃昌福那思想简单,办事鲁莽的性格,可他毕竟是个大伯哥,做弟媳的总不好说三道四地当面指责。她想了想对陈凤莲说:“走,我和你一同到大队找党支部问问,一定是他们搞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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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2 06:05 | 只看该作者
102# 流戈
   二
新龙大队的十一个生产队,已经有七个设立了知青点,一共安置了下乡知青29人。其中除了李庆军夫妇来自本县的知青茶场,其余27人全都来自梧州市,按照性别的不同安排在六个不同的生产队。平时很少有机会见面,到大队来开会给他们创造了团聚的机会。因此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提前一个多小时就来到了大队部门前的广场上,互相间询问介绍着各自的情况,交换各自遇到的有趣新鲜事儿。说笑声、嬉闹声不绝于耳:
“你们那组的人怎么那么懒呀?懒得饭都不想做。听你们队长说,你们做一顿饭吃好几天,有这回事吧?”上垌生产队女知青组的侯文艳当众揭下垌队男知青的短。原来这些城里的孩子都不会用乡下的大铁锅做饭。下来第一天自己动手做饭,组长挨着个儿问各自的饭量。能吃几碗饭他就放几碗米。挑回一担水全都倒进锅里还怕不够,结果煮成了一大锅稀粥,连喝两天也没喝完,直喝得围着厕所轮流转,这件事情全大队都传开了。
下垌的男知青反唇相讥道:“谁说我们懒?你那是主观主义不了解情况。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我们那是为了多攒点儿尿做肥料。不像你们女的嘴巴那么馋,看人家男的抽烟你们就跑到人家社员自留地里偷摘烟苗吃,这要让公社人保组知道了可有你们好看的。”
一句话把侯文艳堵得停了电:那天队长告诉她们,村东生产队的菜地里种了很多青菜。知青刚下来还没分给菜地,要吃青菜就到队里的菜地去摘。谁知几个女知青连青菜和烟苗都分不清,跑到紧挨生产队菜地的社员自留地里,看见人家种的晒烟长势正旺,就挑那顶部的嫩叶摘回一大抱。炒菜的油确实没少放,吃的时候才发现这“菜”又苦又辣根本不能吃。还以为是队里最近打了农药。找到队长反映,队长也被弄得莫名其妙。那片地里的青菜正在上市卖,绝对不可能打农药。他有点儿不信,跑来亲口嚐了一下,我的妈的妈我那个姥姥,她们这是打哪儿摘回来的什么菜呀!难道真还有阶级敌人投毒要害知识青年?
队长没办法,只好让知青陪着到菜地里查看。结果是社员的损失由生产队给赔偿,知青吃烟苗的事迹成了这方圆百里的今古奇观。倘诺今后有人想写知青趣闻,建议把这算作一个话题,要是不信你找李庆军打听,保证跟我说的没有出入。
......
党支部书记覃朝翰和大队主任魏永祥等几个干部还都在大队主任的屋里商量着什么事情,陈凤莲刚要在外面隔窗招呼覃书记,却被胡荣珍给一把撈住了:“别急,我是大队的团支委,这事还是由我跟党支部反映吧。”
于是胡荣珍领着陈凤莲拐进了队部大门,来到里边的走廊,隔着敞开的屋门打了个招呼道:“大家忙啊,”
几个人回头一看见是胡荣珍,便就都把目光投向了支书覃朝翰。覃朝翰瞅着胡荣珍,那眼神是在询问她有什么事情。
“叔!你出来一下,我们有点儿事情跟你说。”胡荣珍拉了陈凤莲一下对覃朝翰说。
覃朝翰答应道:“那好吧,你俩先到隔壁我那屋,我随后就到。”他回头跟魏永祥说了一句交代的话,然后走回了党支部那间屋。
胡荣珍迎着覃朝翰小声对他说:“叔,咱大队召开社员大会,怎么不让知青参加呢?咱队的知青李庆军被通知去和地富子女一起担粪水淋菜,这可不符合文件上的规定呀,我看大队还是应该慎重考虑。不然反映到知青办我们肯定会挨批。”
“你说谁?是谁下的这样的通知?大队根本就不知道!你哥来了没有,我得再找他问问。”
“不用问了,是民兵排长通知的。我问他这是谁的决定,他不肯说,只强调说李庆军是个坏人,不能跟贫下中农在一起开会。”陈凤莲气愤地说着,她正要当着大队支部书记的面狠狠地告那个覃昌福一状,却看见胡荣珍紧着给她使眼色,这才嘎然而止,疑惑地瞅着胡荣珍和覃朝翰二人的表情。
“他妈的,又是这个不成器的混小子,任嘛不懂,还整天跟着瞎咋呼,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覃朝翰越说越来气,突然转身走到走廊里冲着隔壁那屋大声喊道:“永祥,永祥!”
大队主任兼民兵营长魏永祥闻声赶忙出来问道:“怎么啦?朝翰叔。”
“你现在立即把我那个混账小子的民兵排长给拿掉,省得他成天给我找麻烦!再宠他两天他都成我爹啦!”
到这个时候,陈凤莲才忽然明白过来,原来那个民兵排长覃昌福是大队党支部书记覃朝翰的儿子,怪不得刚才胡荣珍给自己使眼色。懵懵懂懂地当着当老子的面下他儿子的舌,这可绝对不是一支好曲子。不过陈凤莲生就宁折不弯的秉性,没工夫在乎别人的议论,本来他们做的不对,还不行别人说 吗?
“这个昌福也是的,又是什么事情把朝翰叔给气着了?荣珍,到底是为什么呀?”魏永祥一看是胡荣珍领着一个插队知青来找的覃朝翰,就猜到准是覃昌福和知青之间产生了矛盾。支部书记正在气头上,眼下最要紧的是想法让他先消消气。于是他把胡荣珍叫到一边小声问她。
胡荣珍不无遗憾地说:“我昌福大哥那人哪样都好,就是脑子里头一根筋,什么事情也不懂得思考。今天社员到大队开会,他偏要让插队知青李庆军和地富子女一起去淋菜,还要说他是走资派,是坏人,不准和贫下中农一起开会。这不,他爱人陈凤莲为这事要到公社去找知青办,要告昌福大哥一个破坏知青政策的典型。我好赖劝她没有去,先到大队来跟我叔反映。”
魏永祥一听也着了急,你说你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社员,脖子上那颗脑袋是木头做的?看在你爹面子上让你当个民兵排长,带头干好生产劳动比啥都强,干嘛跟人家城里下来的知青过不去?人家下来说是接受再教育,你没想想你会教育个屁!你知道人家都是啥来头?好生关照点儿说不定日后人家发迹了还能回来感念你的滴水之恩,像现在这样早晚有你苦吃的!于是他嘱咐道:“荣珍你赶紧辛苦一趟,回去务必把李庆军找来参加开会。别的事情我们会后再谈。”
胡荣珍答应着走了。陈凤莲这时候也基本上消了气,她觉得因为这点儿事就撤了覃昌福民兵排长的职,于各位大队领导,尤其是覃书记脸上都不好看,于是当着覃朝翰和魏永祥的面说:“其实我也不是特意要来告民兵排长的状,也不知道他和覃书记的关系。只不过是来向大队领导表达一下自己的不同看法。请求领导帮助更正他的错误决定。若是因为这事撤了民兵排长的职,那我们以后还怎么相处?我可不想激化我们之间的矛盾。”
魏永祥也乘机劝覃朝翰道:“朝翰叔你消消气,还是陈凤莲同志说的对,我们都是为着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相互之间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冤家宜解不宜结,昌福那儿我一定狠狠批评他,帮助他改正错误。至于民兵排长,我们还是尊重陈凤莲同志的意见,就不要换人了。”
“那不行,不能这样轻描淡写,必须让他接受点儿教训,最低限度也得在民兵组织内部让他当众检讨并立下保证,下次再犯坚决拿掉,一个民兵队伍没有点儿组织纪律哪行?另外,必须要他去向李庆军赔礼道歉,求得谅解。他是我儿子,必须按我说的办,用不着再发扬民主。”话说到现在,已经有了皆大欢喜的结论,覃朝翰正好就坡下驴。
覃昌福经过魏永祥的耐心解释,也感到了自己的确是办事鲁莽,连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的“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这么重要的最高指示都不了解,就跟一个插队的知青瞎较劲,惹得他老头子都动了肝火。他去向李庆军道歉时态度十分诚恳,而李庆军反复挨整了这几年,对这种司空见惯的事已不太敏感,根本就没往心里去。这个插曲就算是两个人不打不相识,相互了解多了,慢慢地反而产生了交情。李庆军跟他学了不少种田的要领,也教他认得了许多常用字,启发他懂得了遇事要开动自己的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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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流戈
  三
转眼来到了农历新年。大哥陈凤山已经从军校毕业提升为营长,并且已经在部队里结了婚。李庆军夫妇按照公社知青办的提议,腊月二十八那天回了趟县城,把凤莲她父亲接到乡下来过年。公社武装部和知青办还给他们买了二斤猪肉、两瓶桂林三花酒和三斤糯米。大年初一上午,回老家过年的公社武装部长兼知青办主任胡文凯,在大队党支部书记覃朝翰、主任兼民兵营长魏永祥、大队党支委、生产队队长胡荣彬、团支部书记胡荣珍和民兵排长覃昌福等人的陪同下前来登门拜年慰问这个军属知青户,并把这件事作为政治任务交给李庆军写成新闻报道送到了地区的报纸上刊登。
打那以后,李庆军的处境大有改观,慢慢地恢复了他湄河县下乡知青代表人物的身份,不再是接受群众监督改造的“准四类分子”。然而,这些变化并为给李庆军带来欢乐。失去了党籍对于一个GCD员来说甚于丢掉了生命。他是党的儿子,为了终身的信仰,为了母亲,他可以忍受遭遇的委屈、痛苦和屈辱,但他实在难以忍受被清除出党的现实。他如今像一个失去了母爱的孤儿,不知道到哪里去寻回他的母亲。他有许许多多的心里话无处倾诉,陷入了极度的彷徨和苦闷。
开春以后,李庆军被抽到运冲水库当民工,他被分到炮工班从事爆破采石作业。沿着采石场的上方不远处,有一条架空的国防通讯线路。为了保护这条线路的安全,防止爆破飞石伤害线路,工地上不能采用凿岩爆破,只能用小量的药包将大块岩石震裂,施工员作出了严格规定:每炮炸药用量不准超过两管,让然后再用大锤和撬棍把大块岩石破 成小块。这是一项强体力劳动,32磅的大锤一轮就是一天。开始的几天,李庆军的肩膀肿得抬不起来,可他仍然咬牙坚持着,连哼都没哼一声。班长刁文坤把这看在眼里,劝他歇两天再干,,他却高低不肯。班长只好安排他专门负责装炮点炮,不让他再抡大锤。李庆军心里感激班长对他的照顾,他嘴上答应着,可一到了干活的时候,仍旧第一个把大锤抢到自己手里。
李庆军有了自己的家了,这是属于他和陈凤莲两个人的小天地。这个家使他在心底里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家,寄托在他的爱妻身上。这个家才刚刚建立,他们没有钱,日子过得很清苦。为了给凤莲补充营养,李庆军每顿只吃个半饱,把省下来的口粮换成了肥猪肉和鸡蛋,高高兴兴地给凤莲送了回来。他告诉凤莲“我们工地的食堂伙食好,菜里的油水特别足。你自己在家净吃杂粮青菜,没点儿油水可不行。我特意买回点儿肥猪肉给你炼荤油煮菜用。鸡蛋你把它淹成咸鸡蛋,我知道你最爱吃咸蛋的。”
“庆军,你实话告诉我,眼下正值春荒青黄不接的时候,你从那儿弄来的猪肉和鸡蛋?”
“买的呗,工地上刚刚发的补助费!”
陈凤莲止不住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庆军呐,你怎么还跟我撒谎?我都去了解过了,根本就没有发补助费这码事,补助费是用来做菜金的,水库工地也不可能单给你一个人发补助费。你在工地上干那么重的体力活,却一顿只吃三四两米的饭。你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你要是把体格拖垮了,我今后还能指望谁?”
看着相依为命的妻子,李庆军也止不住流下了眼泪。下乡插队头一年,夫妻二人和这儿的社员一样起早贪黑干了两个多月,扣除上级征调的义务工,他们还挣了一千五百多工分。年底分红每十分工分值两角二分四,分得了三十五块钱。李庆军长到这么大,第一次给妈妈寄去十元钱,又给岳父送去十元。剩下的十五元钱如今也早已花光了,可他不忍心看着凤莲一日三餐的菜里连点儿油水都没有。而除了卖口粮就再也没有别的来钱门路。竹湾生产队的社员传统的家庭副业是种植晒烟。那东西历来比较值钱,最好的顶叶烟市场上如今卖到了三块多钱。李庆军答应凤莲以后不再卖口粮,他想把三分之一的自留地熟田跟别人换成了梁上的旱地,打算多种晒烟,经过详细了解,种晒烟其实是一件相当讲究的活,地块不能重茬,种了一年晒烟的地块,起码要间隔二年以上换种别的东西,然后再种一年晒烟,否则烟苗会在长势最旺的时候死掉。显然,这只适合那些人口多,分的旱地多的大家庭。对两口之家的李庆军,不可能有足够的旱地给他轮换耕种。他也只好打消了种烟的念头。
在水库工地上干活,实行的是每天八小时工作制。李庆军下午四点下了班,立即拿上柴刀上山砍柴。他和食堂的厨师说好了,他的晚饭帮他留在锅里热着,等他砍柴回来再吃。这里的春天多阴雨天气,有时下雨不能开工,工友们都躲在宿舍里打扑克、下棋、谈天说地吹牛皮,李庆军却披上一块塑料布,戴上斗笠上山去。时间够用他就往远走,去找那枯死的大木头往回扛。工地的食堂再也不用专门派人收购柴火,而且李庆军的柴火价钱也比收购的每百斤便宜两角钱。一个月下来,李庆军不但收入了二十多块钱,他自家窗户外边也垒起了小柴火垛。工地上的管理员于万水见李庆军的确跟别的民工不一样,从来不说一句闲话,整天就知道玩命地干活,背地里经常竖起大拇指咵他几句:“那个姓李的小伙子真是勤快,从来没看他有闲着的时候,这才是正经庄户人家的好后生,勤劳致富的榜样呢。”
“什么呀,于叔这回你的那双眼睛可真是没瞅准,人家李庆军是根本就不是庄户人,他是城里下来的插队知青,还是个高中毕业生。”女民工黄桂艳对于万水的话作了纠正。
“他是知青?还是高中生?你是怎么知道的?”于万水不信。他知道这水库工地的民工里头有好几个插队的下乡知青,那都是在生产队从来不正经干活,还经常惹事生非的二混子,小嘴叭叭地满肚子臭理论,队里管不了又推不掉,打发到这儿充数的。对这几个人,于万水只有想着法子哄他们尽量多干点儿活,然后按天给他们记工,当初他若是知道李庆军是插队知青,根本就不敢往这最累人的炮工班里分,那哪还能指望他们干活,不拿“迫害下乡知青”的大帽子把你砸个半死就应该谢天谢地,那都算是知青大爷们手下留情!
    黄桂艳告诉他说:“于叔你是外地人,调到这儿来才一年,所以你还不知道。李庆军是我们湄河县的下乡知青代表,过去我读初中的时候,他就是我们学校的共青团委员,还出席过梧州地区的团代会。他现在就在我们新龙大队插队,离我家都不到一里地。我们两个队田边挨着地头,干活时经常见面的。一开始我还不敢认,后来他们队里我的一个同学跟我证实了真的是他。据我那个同学讲,他几年前就下了乡,在一个知青茶场当党支部副书记兼付场长。去年茶场解散才又来到我们这里。”黄桂艳在向于万水介绍她所知道的关于李庆军的情况时显得特别兴奋,似乎对有一个这样的老同学在一起干活儿感到骄傲和自豪。
“哦,原来如此,他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知青,这样的知青将来一定有出息!”
第二天是星期六,上工的时间比平日提前一个小时,下午收工的时间也相应地提前一个小时,以便让民工们早点儿回家休礼拜,帮着家里多干点儿活。李庆军吃完早饭去上工,路过于万水的窗下被他喊住了:
“李庆军,你来一下!”
李庆军回头进了于万水的那间宿舍兼办公室,看着坐在办公桌前椅子上的于万水问道:“于叔找我有什么吩咐?”
于万水起身把椅子调了个方向让给李庆军说:“你先坐,有两句话想和你聊聊。”随后,他在自己的床边上坐了下来,看着李庆军的眼睛亲切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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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流戈

“李庆军那,你到这水库工地来也有两个来月了,我一直没抽出时间详细了解一下你的具体情况,也没征求你的意见能否吃得消,一来就把你分到了活最累的炮工班。那活虽然每个月多给三个工,但没有几个人愿意干。我看你平时不大爱说话,是不是有意见也不好意思跟我提呀?”
李庆军笑了笑说“呵呵,原来于叔是要和我说这事呀,没啥,这活我很乐意干。我一个年纪轻轻的,多出点儿力气怕什么。也就是刚开头那一个多星期确实吃力,但咬牙一坚持,顺过架来就好啦。不怕于叔笑话,我这个人没啥文化,不懂得太多的大道理,就冲那多给的三个工,你要不安排我去,我还会主动要求去呢。”
于万水一听笑道:“好你个李庆军,你小子还想继续瞒我?你一个高中毕业生、GCD员、当过知青茶场的党支部副书记,居然跟我说自己没文化,不懂大道理......”
李庆军突然起身两步跨到门口,探出头去左右观望了一番,见附近没有别人,才又回来坐到椅子上,扭头对于万水说:“于叔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呀?实话对你说,那都是好几年前的老皇历,我真不想有人再去翻它。我应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社员,凭力气吃饭,多劳多得,养家糊口,享受社会主义分配原则。这是我接受再教育的最大收获。过去在学校读了十二年书,有人告诉我那是中了十二年修正主义的流毒,怎么会是这样?我觉得那不是我能理解得了的大道理。那当然不能再算作社会主义的文化。我说我没啥文化,这是我的思想认识的客观实际,绝不是要瞒谁眶谁。”
    “那你现在在生产队的知青点是集体户还是一个人生活,我怎么看你每次回去都要担一担柴,一定是个集体户吧,不然怎么烧得完那么些柴?”
“呵呵,我不是集体户,可也不是一个人,我结婚了呀,爱人也是一起下乡的知青。趁我在水库干活的空闲多攒些柴,以后回生产队再上山砍柴就远了,我这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实在烧不完还可以卖,居家过日子处处得花钱,以后还打算要孩子。我们这辈子苦一点儿就罢了,总得攒点儿钱留给孩子,不能让他们一下生就缺吃少穿的,你说是不。”
于万水告诉李庆军:“我找你也就是想了解一下,你砍的那些柴,除了卖给工地和自己烧,是否还有别的用处。昨天塘湾供销社来给咱们送水泥,他们尹经理跟我打听工地收购劈柴的价格,他们打算买两万斤劈柴。你的那些劈柴如果打算卖,以后就不用再往家担了,按市面上的价格过下秤直接卖给他们,下回他们再来送料就直接捎回去。下个月你还可以定个三五千斤的数,我和尹经理说了,他答应预支给你一半的货款。”
“事倒是好事,可我那些劈柴当初已经答应低价卖给工地食堂了,看见别人给的价钱高就又卖给别人,那我不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啦?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守信用的事情我不能干!”李庆军连连摆手一口回绝,他历来把诚实守信作为处事的根本。
于万水对李庆军的为人更加佩服,他感叹地解释说:“嗨,你还真是个难得的实在人,为挣那几个养家糊口的辛苦钱,一天到晚拼了老命地干,我看见都觉得心疼。但有件事你没弄明白:当初你跟我说要把自己砍的柴卖给工地食堂,我跟你讲的是就地收购细柴的价格,并不包括劈柴。因为劈柴价格要比细柴的价格贵,老百姓担到工地来卖的也只有细柴。我是最近才发现,你把细柴都担回家去了,而把劈柴给了食堂。我感到确实是工地亏了你的血汗钱。先前已经结完帐的不太好更改,今后可不能净让你吃亏了,大伙的事情让你一个人吃亏我也于心不安。所以昨天尹经理说要买劈柴,我就带他看了你的那些劈柴。他说可能你是木匠出身,那劈柴的长短都锯得一般齐。我说你是插队知青他还不信。他还说以后你的劈柴要是卖,他们全包了,如果需要,还可以付点儿定金。”
“那要这样,咱们食堂的烧柴又要另买了?”
“这一点儿不用担心,水库就是进山砍柴的大门口,方圆十里的老百姓上山砍柴都从这儿路过,几乎每天都有人到食堂打听买不买烧柴,就怕你要不了那么多。再说食堂的师傅也都喜欢烧细柴,用不着还得费劲劈。”
“那我可就感激不尽了。等哪天有空,我一定请你喝酒!”
“太好了,很高兴能交上你这个朋友!”
忙完了早稻插秧,紧接着就是耘田追肥和旱地耕种。陈凤莲白天在队里忙活起来也就只顾了手里的活计。一到晚上学习小组的活动结束以后,回到家里便感到十分孤单。庆军在水库工地离家也就十多里地,每个礼拜六都能回家来看看,第二天再帮她忙活一天家务和自留地里的活,星期一再起大早往水库工地赶。但他刚一走,凤莲就又开始了想念。好像她和庆军的恋爱高潮,是从庆军到水库工地出民工后才开始的。农村没有电,她把她的那台旧收音机就给了城里的父亲。庆军给她买了一支赵本山实话实说的那种“唯一的家用电器”,每天晚上睡觉前她都把它装上电池,放在枕头边上和自己做伴。
这天庆军从水库回来,陈凤莲向他提起了一件事情:“荣海家的那窝猪仔明天要去卖了,我们是不是过去看看,也捉一头回来养?”
“荣海家那窝猪仔只只都水灵灵的,确实不错。上个礼拜我还去看过,真是着人喜欢。只是我们目前的情况,我经常不在家,你自己一个人在家会忙不开的,养猪的事情等以后再说吧。我知道你觉得孤单,想养头猪好增加点儿乐趣,我看这样吧,明天我到集上买几只小母鸡回来养,几个月就能生蛋,往后就不愁没有鸡蛋吃,你看好不好?”
“好啊,再买只小公鸡,长大了会打鸣,那才更有意思呢!”陈凤莲高兴得直拍巴掌,都快要当妈妈的人啦,有时候却还像个小孩子。
夏收夏种双抢大忙结束了,生产队的社员们都分到了新粮,人们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新稻谷碾的大米做饭好吃,柔软且有粘性。但它也有个缺点就是不出饭。同样一斤大米,新米就比陈米至少要少出一碗饭。李庆军和陈凤莲下乡的头一年还是吃的国库的供应粮,一色的陈米。于是就有社员拿着新米来和他们换陈米。如今他俩也吃到了自己辛勤耕种生产的新稻米。
陈凤莲发现自己已经过了十多天还没来例假,找到本村在大队卫生所坐诊的十一叔胡文和一把脉,脉象洪滑,证实她是怀孕了,她把这个盼望已久的喜讯告诉了李庆军。庆军一听更是喜出望外,这是他和凤莲爱情的结晶,他终于要当父亲了。这个正在孕育着的幼小生命给李庆军带来了新的希望和欢乐,已经被无情夺走的青春和激情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转年春天清明过后,李庆军和陈凤莲夫妇欢天喜地地迎来了他们第一个孩子的降生。这是一个十分着人喜爱的女孩,油黑的头发,大大的眼睛,还是个双眼皮。她降生时的第一声呐喊声音就非常清脆洪亮。听到这声音,陈凤莲分娩时的痛苦一扫而光。接生的荣华嫂把孩子洗净包好送到凤莲的身边,凤莲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怎么看都像是李庆军那张小时候的照片上的模样。还没等她看够,却被旁边的李庆军抱在了怀里,把脸贴在了女儿的小脸蛋上。那孩子好像也知道了这是她的父亲,睁着两只乌黑发亮的眼睛看着他。
“你可别使劲贴孩子的脸,那样她会淌哈拉的!”陈凤莲对他说。
李庆军边逗着孩子玩边说:“不会的,是不是?我大闺女可不会那么娇惯!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我大闺女都瞅我乐啦!”
“看把你乐的,都找不着东南西北啦!刚出生的孩子懂得什么呀?你别只顾了抱你闺女,都赶紧把接喜红包拿给荣华嫂呀!”陈凤莲见李庆军真是高兴得把什么都忘了,于是赶紧提醒他。
“我没忘,这不,刚要让我闺女拿给她大娘呢!”李庆军早有准备,把那个红纸包着的封包从兜里掏出来塞在孩子的小手里,抱着孩子朝荣华嫂递了过去。乡村里谁家生孩子,通常都是给接生的封五块钱的红包,这次李庆军却封了十块。
荣华嫂也高兴得不行,接过了封包连忙说:“恭喜你呀,小宝贝!刚睁开眼睛就这么懂事,怪不得你爸妈都这么喜欢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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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流戈
    五
荣华嫂是原大队医师十一叔胡文和的徒弟和大儿媳,是这方圆二十里有名的接生员。她原来也是城里的闺女,据说当初她嫁给胡荣华时有个条件,就是必须让十一叔收她做徒弟。这其实并不违背传儿不传女的当地老规矩,加上胡文华学医也缺乏灵性和兴趣,倒不如通过媳妇把医术传给后人。于是十一叔便爽快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李庆军自从和陈凤莲来到这里插队落户,他就成了胡文和家的常客。胡文和是个见过点儿世面的人,他年轻的时候被国民党的部队征去当兵开汽车,在四川时结交了一个江湖郎中,两人成了拜把兄弟。在一次单独外出执行运输任务时,他弃车开了小差,从此隐姓埋名跟那个江湖郎中到处游历,行医采药为生。解放后国家安排他在桂林汽车总站当司机,三年困难时期下放回家当了民间医生。他认识很多野生药材,懂得采集加工的要领。而李庆军特别能适应深山野林的环境,好几种从来没见过的珍贵稀少的野生药材,只要胡文和向他描述一下植株的颜色形状特征和生长环境,只要附近几十里的山上能有,过不久他就能采回来让胡文和辨认。这使他们有了许多的共同语言。
去年秋公社收到桂林汽车总站寄来的材料,反映胡文和解放前曾在国民党的部队供职的问题。胡文和是贫农出身,被抓到部队当兵开汽车虽然不算什么大问题,毕竟给国民党服务是历史污点。公社研究决定不准他继续行医。大队的卫生所不敢再用他,让他回了生产队。这样一来,大队的卫生所也就只好解散了。从此后,上下三村的乡亲们有了病便都到他家来登门就诊。名义上找荣华嫂给看,实际上还都是信得着胡文和。
李庆军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李蓉,即连理生芙蓉之意。立意不错,却与这春荒的季节不甚相符。按乡下人的迷信说法叫做“生不逢时”,结果凤莲在月子里就显得奶水不足。小蓉蓉吃不饱,饿得整天把个小手指头塞进嘴里拼命咗,往外一拿就哇哇叫。
李庆军夫妇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庆军赶紧到胡文和这儿来讨要催奶的良方。
胡文和告诉他:“你要多给凤莲做些含蛋白质和维生素高的东西吃,通常是用猪脚煲黑豆,你再到药铺买五角钱的通草分作两次。猪脚要前脚。煲的时候先不要放盐,用慢火煲烂。最好再放上两条鲫鱼或者是塘角鱼,葱姜适量,最后再加少量盐,尽量淡一些。另外让你大嫂抽空去教她做一下按摩。”
荣华嫂一旁应声道:“我这就去,顺便给你拿一碗黑豆。我这是旧年种的新黑豆,比你到外面买的陈年豆效果要好得多。”
第二天李庆军一连跑了三个乡村的小市场,终于买到了一只猪前脚。回来按照十一叔胡文和教给的方法处理干净剁成了小块,抓上几把荣华嫂给拿来的黑豆,放到小灶上的鼎锅里,加了通草添上水,烧火煲了起来。
“李庆军兄弟在家吗?”门外突然有人喊他。
李庆军开门出来一看,见是覃昌福家大嫂李秀萍,右手拎着一只锑桶,里面装着三四斤鱼,还都是活的,在桶中的水里来回游动。
李秀萍对他说:“庆军兄弟,昨天听荣珍说凤莲妹子奶水不足,本就想过来看看。可是我家的鸡今年下蛋晚,也没攒下几个蛋,实在拿不出什么催奶的东西。你大哥今天头晌去弄了几斤鱼,让我拿过来给凤莲妹子煮着吃,你快拿个东西来盛着。”
“太谢谢大哥大嫂了,正好十一叔给开的方子里要鲫鱼,我跑了一上午也没买着,你们可真是雪中送炭啊!不过我只要这几条鲫鱼就行了,余下的大嫂拿回去留着给我大哥做下酒菜吧!”
“这是你大哥的心意,你就都留下吧。一顿吃不完可以煎好先放着,三天几天坏不了。我们家你大哥是个抓鱼的老手,啥时候想吃鱼还不容易,出去一会儿就弄几斤回来。再说他现在替你在水库干活,除了礼拜也不回来吃。这你是知道的。剩下我和孩子家里还留了几条呢。”
乡亲们的情谊着实让李庆军感动不已,他不好再推辞,只好拿来一只洗脸盆把李秀萍桶里的鱼倒进盆里。原来因为凤莲生孩子需要照顾,李庆军本打算辞了水库的活让生产队另外派人去,覃昌福却自报奋勇去替他一个月。昨晚他从水库回到家,听说李庆军爱人刚生了孩子奶水不足,今天早饭后家里的活什么也没干,跑到他家前面的水沟里叠坝泼干水抓鱼,然后打发他媳妇给李庆军送了过来。
不大一会儿,有好几位大嫂大婶过来探望。胡荣珍代表她哥和朝翰叔两家送来了一百只鸡蛋、十一婶和荣华嫂又送来二斤糯米和二斤红糖。据说当地的风俗习惯,孩子出生第三天头上都要做“三朝”,有来往的亲友前来贺喜。对李庆军和陈凤莲这一对远离亲友的知青,乡亲们逐渐喜欢上了他们,已经开始把他们看作是自己的亲人。李庆军事先没有准备,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招待乡亲们。他只有一再向乡亲们表示自己的敬意和感谢。
从此以后,李庆军夫妇不再把自己看作是下乡插队的城镇知青,他们已经逐渐地把自己和这儿的乡亲们融为了一体。十年时间里,李庆军把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地道的农民。起五更睡半夜,面朝黄土背朝天,却让他们领略了陶渊明式的乐趣。他在逐步地清除着脑袋里陈旧的记忆。他在慢慢地让彩霞山的往事从脑海里淡去。
到了秋天,前去参加枝柳铁路会战回来的黄桂艳又来到了水库工地,他告诉李庆军一个消息:枝柳参战民兵根据军区的命令进行部分轮换,这次还要征召一大批民兵前去补充。
听到这个消息,李庆军到于万水的办公室给公社武装部的胡文凯部长挂了个电话,消息得到证实后,他表示了自己希望去参加枝柳铁路会战。胡文凯鼓励他说:“好啊,你去吧。我知道你到哪儿都能干出个样儿来!湘黔、枝柳铁路会战是由省军区直接领导的,参战民兵也都要由生产队和大队民兵组织选拔推荐,然后和正式征兵一样通过体检和政审,由县武装部批准。文件我已经下发到大队,你就先找生产队民兵排长给你报到大队,然后等通知参加体检。”
刚撂下电话,李庆军突然又十分后悔,他感到这件事情自己过于唐突。都已经是当了父亲的人了,办事情还这么欠考虑。自己跑去修铁路,把老婆孩子丢在家里没人管,亏他妈的自己想得出,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这事根本就没法张嘴去跟凤莲商量。可是,他又耐不住部队生活的强烈吸引,这次是他唯一的一次机会。失去了,显然会在他心中留下深深的遗憾。
然而,李庆军是个心里有事藏不住的人,他这天晚上回到家不知不觉中就把那满腹的心事都挂在了脸上。在凤莲的一再追问下,他不得不如实地做了坦白交代。
“这是好事呀!你不赶快报名还等什么?要不是咱蓉蓉还小没人带,我也报名和你一块去!”陈凤莲听完后却是一百个支持
“这——”李庆军突然语塞,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只管放心去,家里头有我呢,你还信不着怎么的?你去干出个样儿来给大伙儿看看,我老公绝不是只会围着老婆孩子转的窝囊废!”
“我要一走,三月俩月可回不来,你跟孩子在家可就要多吃苦了。”
“你要是实在舍不得离开孩子,干脆就在家带孩子好啦,我替你参加枝柳去!”陈凤莲说着就笑了起来。
李庆军在陈凤莲的支持鼓励下,决心报名参加枝柳,却在覃昌福那儿又遇到了麻烦:原来他和凤莲下来的时候,队里的基干民兵登记工作刚结束,没有把他俩登记在册。这样李庆军就不是在册基干民兵,不符合有关征召参战的条件。李庆军感到很遗憾,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谁知他第二天刚刚回到水库工地,于万水就告诉他说:“这回你是真的要去枝柳了,公社武装部刚才打过来电话,指名要你明天去参加体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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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流戈
   六、
第二天李庆军赶到公社才知道,覃昌福让他爹把情况反映给了胡文凯,帮李庆军和陈凤莲补办了基干民兵登记。胡文凯还让覃朝翰把李庆军在生产队的表现材料马上报给他,“政审”实际上在他这里已经通过,只要体检没问题,县武装部的审批也都是按照公社的意见签字盖章。他了解到李庆军是在水库工地干活,便立即给水库挂了电话。
李庆军拿着公社武装部发给他的参加体检手续到县人民医院体检,却意外地在街上遇到了他再也不想见到的韩志梅。那个女人左手领着个刚会走路的小女孩,身后还用背着个吃奶的。她头上的辫子剪掉了,蓬乱的头发看上去很久不曾认真梳洗过,面容也显得有些憔悴。右手拎着的篮子里装了一百来只鸡蛋,看样是要到街上来卖的。
那个女人显然也看见了李庆军,二目相对时突然一愣,随即她便尴尬地低下头去,领着孩子加快了脚步,从李庆军的身旁走了过去。他们谁也没打招呼,可内心里却无法平静。李庆军只感到晦气,今天本来极好的心情被她一下子搅得乱七八糟。
    凤莲被队里安排当了保管员,不用她再去下田。这个活在平时可以说是完全有时间料理家务,洗衣做饭、淋菜喂鸡,什么活都不愁。可是眼看就又要到了秋收季节,每逢农忙,保管员可就得从早忙到晚,经常饭都顾不上吃。哪块田种的是什么品种的稻谷,分别在哪个禾塘晾晒,入库该在哪个仓位存放,都必须事先心中有数,做好统一安排。白天要参与晒谷,下午三四点钟开始检斤登记入库,一直忙到天黑。十一叔让她把李庆军为孩子做的那个小车子搬到荣华嫂家,凤莲忙的时候就把孩子寄托在那里帮忙照看。她家离仓库最近,也方便凤莲去给孩子喂奶。
明天就是李庆军到公社集中的日子,自从结婚到现在,这还是他第一次要和凤莲做较长时间的分别。结了婚的人跟没结婚以前到底不一样。再次投入集体生活,李庆军感到自己已经无法舍弃对家的牵挂。尤其是如今已经有了个心肝宝贝的女儿小蓉蓉,自己已经当了父亲。这个家给他带来了从未有过的欢乐和温馨,也给他带来了新的生活希望。那又为什么下了决心要去参加枝柳呢?李庆军对这个问题好像根本没有认真想过。头一批黄桂艳她们参加枝柳时,李庆军就曾经动过去的念头。那时候妻子凤莲还在怀着女儿小蓉蓉,整天挺着个大肚子,根本离不开人照顾,去枝柳的念头都没法跟她提起。如今蓉蓉出生半年多,都已经开始学说话了。自己这一走,凤莲就得每天背着孩子去干活,家里家外的活就都得靠她一个人操持了。这次去参加枝柳会战,时间长短还不知道,但最短也不能少于六个月,也就是说,过年也不能回来陪着凤莲和孩子在一起了。本来李庆军打算让凤莲带着孩子回城里过年,可凤莲放不下她那十几只鸡,她答应了荣华嫂的提议和邀请,决定今年到她家一块儿过年。
    下班后刁文坤领着两个水库的工友特意赶来和他告别。黄桂艳把她那只自己参加枝柳会战时在融水县城买的军用水壶拿来送给了李庆军,并告诉他几个昔日战友的名字,让他给带个好。胡荣珍把刚从部队复原回来的对象覃昌明也领来跟李庆军话别。寒暄了几句后李庆军对他俩说:“真是抱歉,我等不到参加你们的婚礼了,今晚就提前向你们表示祝福,祝你们白头偕老,永远幸福快乐!到时候就让陈凤莲替我多喝一杯你们的喜酒吧!”
“谢谢你啦,我们也祝你枝柳路上立新功。请你放心,陈凤莲同志若有什么困难,我们大家都会帮她的。”覃昌明说着扭头看见李庆军捆好放在凳子上的行李包,笑了笑接着对他说:“对了庆军大哥,你这个行李这样打不行,既费事又不方便背着行军。枝柳民兵团我听说了,营以上干部都是现役军人,跟部队的管理和要求是一样的。干脆你把它打开,我教给你重新打。”
“好学吗?我怕我这个人太笨,半天学不会。”李庆军把自己捆的那个行李卷重又解开了行李带,一边打开一边问他。
覃昌明告诉他:“好学,五分钟准能学会。来,我先给你演示一下。”说着,他就把那个行李搬到床上铺开,动手给李庆军做起了示范:“你看着就这样,先顺长叠两下,再两头对中叠,然后把那根背带夹在中间,枕头放在里面对折一下,然后用行李带捆好。记住,捆的时候先捆下边一道横的,再在四分之一宽的位置捆一道竖的,然后到中间的地方捆第二道横的,再在四分之三宽的地方捆第二道竖的,最后捆最上边那道横的,系紧,行李就打好了。再把背带的两头分别系牢在下边的两个横竖打结处就可以背在身上了。另外这里头还有两个要求:一是打结打折都在行李的同一面,也就是背起来贴身的那一面,而另一面只看见平整匀称的三横压两竖,看不到打结打折的地方。其次是最后系紧要用活扣,活扣的绳套要塞进行李带里边,不能露在外面。”
“哦,原来是这样捆法,我自己再比量比量,你帮我看着点儿。”李庆军说着,把行李解开又重新捆了一遍。
“没错,就是这样捆行李。庆军大哥真是好悟性,一看就会,只是还要注意,横竖都必须平直,不能捆斜了,否则遇到急行军跑步,跑几下就会松的。”
“还多亏了昌明给我当教官,若不然行起军来背上的行李跑肚拉稀可真是大麻烦。”
第二天上午李庆军来到公社报到,看到他身上背着的行李打得那么正规,还真有几个民兵把他当成了复员退伍的老兵。
集中学习之前,专程赶来接新兵的广西军区92024分指挥部S团冯副政委来到湄西公社和大家见面,再次宣读了广西军区湘黔、枝柳铁路会战指挥部关于征集基干民兵参加铁路会战的命令。
胡文凯传达了湄河县武装部关于批准基干民兵应征入伍的决定。这是一支以公社为单位设立建制的队伍,湄西公社的参战民兵组建而成的是番号为广西军区92024分指挥部S团二连,一共有四个排,四排是女子民兵排,李庆军安排在三排,并被任命为集训、行军到达部队驻地前的代理排长。这显然是公社武装部长胡文凯极力推荐的结果。虽然这时的李庆军经过了运动中遭受的一连串的打击之后,原来的激情已经冷却了许多。离开了党的组织,如同失去了母爱,迷失了方向。也没有了先前的那种强烈的集体荣誉感。对这个代理排长的头衔并没有十分在意,只是觉得这是在部队,命令只能服从,容不得他讨价还价。但是他这个人生就的脾气秉性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他什么事情最终还是不甘落于人后的。宁肯皮肉受苦,不让脸上发烧。他还是尽力去做好这个代理。
三天以后,这支新参战的枝柳民兵队伍排着整齐的队列,打着92024番号的队旗、沿着梧桂公路向南开拔,先期来到的莫圩公社和东平公社民兵组成的一连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接下来的湄西公社的二连。再下来是西坪公社的三连和夏河公社的四连。南部离县城较远的三个连队则在当地等候。
都说部队是座MZD思想大学校,李庆军明显感到了队伍上洋溢着一股浓烈的友爱互助的战友情。大家聚在一起刚认识才几天时间,便都互相关照着。没有背水壶的人渴了,马上就有人把水壶送到他的手中。有的战士走累了,立即就有战友过来抢着帮他扛枪、背行李。李庆军本来肩上背上了两支步枪,但很快就被别人抢了去。二连回来接新兵的副连长陆美超又交给了各排一项新任务:行军途中写稿件进行宣传报道,鼓舞部队士气,每天稿件不得少于三篇。那辆担任随军宣传任务的吉普车就跟在二连的队伍后面,一到了队伍冷清下来,他们首先就追着二连要稿件。李庆军这回又到了他显山露水的时候了,他要求三排的战士都要细心观察和及时发现部队行军中的各种好人好事好思想,能写稿件的自己写成草稿交给他审改,不会写的提供给身边会写的人来写。结果行军第一天他们排就交上去八篇稿件,并且全部通过审阅反复播出,受到了团里的表扬。第二天,他们排的稿件播出增加到了十四篇,位居全团之首,连团里的冯副政委都对他们赞不绝口。
部队行军到陈桥镇停了下来,开始了新兵集训。由于原来都是经过了严格军事训练的基干民兵,有些还是新近退伍的老兵,所以集训的科目主要放在了思想认识的提高和部队的基本宗旨、部队的纪律、管理要求以及拥政爱民等方面的内容。李庆军好像又回到了六年前刚到彩霞山创建知青茶场的那段日子。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接触这样的环境了,他作为“阶级异己分子”被组织除名,身心俱损侥幸余生。朋友梁金瑞、吴国强、覃玉峰等的不幸惨死、未婚妻韩志梅的无情背叛,使他对先前生活选择有些心灰意冷。紧接着又是茶场被迫解散,他和陈凤莲结婚到农村插队,夫妻二人相依为命过起了农家小院的生活。他过早地失去了青春和激情。只剩下如何操持好这个家,多挣些工分、口粮,多赚点儿钱贴补家用、抚养孩子,这些便几乎成了他精神追求的全部内容。除此之外,似乎别的一切事情都已经与他无关。现在他终于弄明白了,自己之所以强烈地希望来参加枝柳会战的根本原因 ,主要是并不甘心这种日求三餐,夜求一宿,浑浑噩噩打发日子的生活。他才二十五岁,正是献身建功立业的好时候,他在这里又找回了自己的青春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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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2 06:10 | 只看该作者
107# 流戈
   第三十章、湄水春波
                             一
    彩霞山知青茶场十几年的沉冤终于要有出头之日。当年真是让范明诚说着了。乌云终不能永远遮住朗朗乾坤。李庆军和陈风莲这十几年在农村相依为命,苦苦地等待着,期盼着。终于盼来了新的春天。他们觉得没有白等白盼。但令他们感到痛苦的是,他们所尊敬和爱戴的彩霞山场校党支部书记张继业和知青茶场的场长王达昌,还有他们永生怀念的朋友、亲人梁金瑞、吴国强、覃玉峰等,却未能和他们来分享这胜利的喜悦。李庆军决心要拿出百倍的努力来做工作,尽早查清疑案,惩处罪犯,以告慰九泉之下的亲人们。
    李庆军还是住在十五年前住过的县委招待所。星期六的晚上,两个同班毕业的同学买好了票,邀他到电影院去看了一场电影,片名是《婚礼》。到电影院正好路过韩志梅和史占海的家门口,李庆军总感到心里别扭,回来后他彻夜难眠。回忆起这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心情起伏,便在日记中记下了这样一段话:
    “如今,我悟出一个道理,只有纯洁和高尚,才是做人的美德。只有无私无谓,才是爱的先驱。在我的心灵上,曾流下过“爱情”的创伤。当狂风暴雨袭来,曾表白同舟共患的姑娘也毅然分道扬镳,竟自离去。我在失恋的痛苦中消沉,常以孤雁自比。让宝贵的青春白白流去。这是何等地荒唐无知,可悲可惜。爱情的火焰并未燃起。我赞美真正的爱情,讴歌那明晃晃的手铐前举行的庄严婚礼。但我不希望也有这样的经历,“四人帮”的统治已成为过去。我要在新的征途上振作,焕发青春的活力。为祖国、为四化,在这伟大的新时代,加倍攀登、奋发努力。用这来点亮爱情的火焰,建造爱情的宏基。”
    为了让陈凤莲共同分享喜悦,李庆军抽空回了柳田铜矿的家中。到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凤莲也已经下班回来了。女儿蓉蓉做好了饭,等着妈妈在煮菜。她和弟弟平平摆好了桌子。正待拿碗筷准备吃饭,一见爸爸回来了,一下子都扑了上来。一个捧脖子,一个楼腰,狠狠地亲热了一番。他们都是很听话的孩子,知道学习。先前在农村时年年都是学习标兵。大概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蓉蓉才十三岁,就完全象个大孩子。家里啥活都能干。回到矿里后还当选了少先队的大队长。矿里如今办起了初中。她明年升初中也不用离开家了。平平刚上四年级,是个戴着两道红杠的中队长,还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李庆军看到他们,就象看到了童年时代的自己。
    吃罢晚饭,孩子们坐在饭桌边上写作业。李庆军起身到弟弟李庆民家中去看望妈妈和侄女小玲。几年前妈妈退休时弟弟“顶班”回到矿里参加了工作,现在是矿区公安派出所的副所长。所里事情多,经常晚下班,今天还没有回来。李庆军向妈妈问了好,并把将要为彩霞山茶场文革中受迫害的知青平反招雪的事情告诉了她。郭淑珍听后也十分高兴。她虽然早已办理了退休手续,工作因为需要还一直没有交出去,继续在财务科做成本会计。她丈夫李洪国的错案平反以后,矿里发给了一笔抚恤补偿费。郭淑珍跟儿女们商量好,那笔钱用来全部补交了这些年欠缴的党费,余下的捐给了困难互助基金会。
李庆军抱着侄女小玲玩了一会儿,那孩子已经会说很多话了,非常讨人喜欢。庆军给她买了一只玩具熊,她还客气地说了一句“谢谢大伯”。
李庆军从弟弟家回来,蓉蓉那小姐俩做完了作业,正坐在电视机前的小竹椅上等着八点半郝爱民、唐杰宗合说的相声。两个人面红耳赤地争论着电视剧中那个陈真的工夫最后能不能超过霍元甲。
    陈凤莲冲完了凉,穿好了衣服就催李庆军也抓紧时间洗。锅中烧的热水已经停了火,时间太久该凉了。李庆军洗完了凉急着把要找韩志梅调查的事跟陈凤莲说了一遍。末了,他还加上一句:“这回到了该她如实交代问题的时候了,这个卖身投靠的女人,看她还能臭美到那颗星球上去!”
    陈凤莲看着李庆军那幸灾乐祸的神气,心情似很沉重。她沉思了片刻,然后突然走过去“啪”地一声关了那台十四寸的飞跃牌黑白电视机。转身对孩子们说:
    “什么真真假假地,妈今天心里烦得谎,时间不早,你们也早点去睡吧,明天还要起早上学呢。”孩子们有些失望,不过他们从不违坳妈妈的话,都一声不响地回自己房里去了。
    李庆军感到惊讶,他不明白陈凤莲为什么今天这么烦躁,忙问她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陈凤莲摇了摇头,坐回到李庆军身边的竹椅上半晌没做声。她闭上了眼睛,脸上流露出十分疲倦和痛苦的神色。显然,李庆军的话把她带回到十五年前的彩霞山。她坐了一会儿,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睁开了眼睛,到床底下把那只在彩霞山梁金瑞用过的小木箱子挪了出来。打开盖子翻到箱底,从那里取出了那本李庆军恐怕早就遗忘了的讲义夹。又象是考虑再三,才小心翼翼地打开讲义夹,从里面翻出一张已经发黄了的黑白照片来。李庆军一看,心里骤然紧张起来。那是一张用6X6的底片放大的相片,李庆军还记得:那是当年用韩志梅的那架海鸥牌120型照相机拍下的。使的是自动快门。上面三男两女一共五个人。那还是六六年陈凤莲她哥陈凤山从部队回来探家时,到彩霞山和李庆军他们在仙人潭边拍下的,背景是那神女溪瀑布。他们几个人站在靠河边的一块大石板上。前边左是陈凤莲——那时还是齐腮的剪发,不象现在这样烫着头。青春少女,天真而淳朴,充满幻想的双眸明亮逗人。她身后是当年朝气蓬勃的梁金瑞,脸上还挂着腼腆的微笑,把爱抚的左手搭在陈凤莲的肩上。陈凤莲的右边就是当时的韩志梅,穿着一件连衣裙——不知为什么,李庆军现在觉得她那是故意的做作,连那脸上的笑都是假装成的,那两只卖弄风情的眼睛让人一看就觉得恶心。嘴角还有点儿朝下弯弯着,弯弯着就美啦?那副鬼样儿装给谁看?三天不吃东西都还饱着呢!
    站在李庆军和梁金瑞中间的是英俊威武的青年军官陈凤山,军帽上的五角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可是,那张相片是咋个照法的呀?他李庆军就紧紧地挨在韩志梅的身后,那韩志梅的脑袋还微侧着靠在李庆军的胸脯上。真是该死!李庆军还用自己的右手拿着她的一根发辨放在自己鼻子底下嗅着呢,李庆军特别懊恼自己当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后来气得他把自己那张同样的相片扔进炉子里烧了。依着他,凤莲这张也早该烧掉,真让他李庆军丢尽了娘家人。但是凤莲高低不同意,说那就是历史。历史是没有办法再改的拉,除非你要故意伪造。况且那上面还有她的亲哥哥,还有她深爱过和永远怀念着的前夫梁金瑞。
李庆军试图从那上边把姓韩的分出去,但他失败了。韩志梅的辫子还撰在自己手里,还在自己的脸上呢。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好求凤莲把那张相片收进讲义夹,锁进箱子最底层。最好让自己永远别再见到它。想不到凤莲今天又把它翻了出来。
    陈凤莲拿起照片久久地端量着。李庆军感到一阵沉闷,他走过去推开窗扇。外面是秋天寂静的夜。没有风,时而有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子跺在草丛下边孜孜唧唧地叫着,向同伴们叙说着经历过的不幸。胆小怕事的月光好几次想顺着窗口爬进屋来,一看见那盏明晃晃的电灯,立刻吓得赶紧退了出去。只在窗外的地坪上颤颤戈戈地徘徊着,踌躇着。此刻李庆军的心里竟象是风暴掀起了大海的汹涌波涛,奔腾着、翻滚着、撞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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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2 06:11 | 只看该作者
108# 流戈

    “该是弄明白的时候了”陈凤莲把相片放回讲义夹合上,回头对李庆军说。
    “当然,冤案一定要平反昭雪,上级有明文规定。”李庆军斩钉截铁地说。
    “那么韩志梅那儿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我打听好了,她在东平农场,我明天一早回县里,然后就骑自行车过去,你看怎么样?”
    “行,明天正好是中秋节,你多带点钱,顺便到商店买二斤月饼,再买几斤水果带去。我上个月的奖金全发下来了,咱们自己紧绷点儿还够用。噢,对了,千万别忘记代我向志梅问个好。”
    “你说什么?”该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李庆军疑惑不解:“我是去调查取证,公事公办,犯得上给她送哪门子的礼!”李庆军一向遵从陈风莲的主张,可这次不得不居理反驳了。
    “自从她大伯破产后,听说她的日子过得够难的。那个史占海一辈子不务正业,家里全靠她一个人撑着。如今史占海这一死,扔下她孤儿寡母没人管。好歹我们姐妹一场,帮不了大忙,安慰安慰总是应该的。”
    “活该!她自找的。这才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那种人不值得可怜。”李庆军说着,一口气就顶到嗓子眼了。
    “过去的事,其实不能怪她,主要是史占海干的坏事儿。这两年我们只知道自己是受害者,要落实政策,要平反。可是象韩志梅那样的遭遇,一肚子苦水往哪儿吐?有谁还会想到她呢?”陈凤莲说着说着,眼圈儿就红了起来,成窜儿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对风雨同舟十几年的患难夫妻,别看日子过得苦,相互之间却非常地恩爱和谐,从未因对事情的看法不一致而红过脸。可是现在,李庆军实在无法理解陈凤莲今天是怎么回事。他不由得生起她的气来。那个韩志梅和史占海,老公老婆还分得出两样货色?抛开史占海的罪恶不算,单就她韩志梅当年趋炎附势,盛气凌人的德行,她骂难友们那些难听的话,她啐在自己脖子上的吐沫,哪一庄哪一件还不足以证实她灵魂的龌浊?她是背亲叛情、卖身投靠,怎么能和那些饱受迫害摧残的伙伴们相提并论?李庆军越想越气,冲着陈凤莲反唇相讥道:“照你这么说,她却成了受害者,是我们清查处理文革遗留问题害了她,赶明儿个还得为她平反,向她低头认罪啦?”
    你!”陈凤莲一下子被噎住了。她也赌气不再理李庆军,索性自己到床上倒着去啦。
结婚这十几年她从未和李庆军掰过脸。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李庆军,陪伴他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六九年要落实“再教育”的指示,说是集体办场离贫下中农太远,不利于接受再教育。茶场解散后,她跟随李庆军到农村插队。生第一个孩子蓉蓉的时候正赶上春荒。月子里别说喝碗鸡汤,就连鸡蛋她也没见着一个。蓉蓉奶水不足,饿得哭叫声就象一只小猫崽儿,小脑袋快满一生日还抬不起来。生产队里那些社员们看她娘儿们实在太难,有的就抽空去弄回几条鱼,捞回几捧虾或者送去一碗黄豆给凤莲催催奶,不然蓉蓉差点饿死。李庆军到水库出民工,为了让他吃饱,凤莲在家只吃红薯芋头青菜汤,两个多月没沾过一粒米。七一年李庆军去参加枝柳铁路大会战,她一个人在家领着孩子撑起了大半个天。可是,李庆军今天竟对她耍起了脾气,呛得她实在吃不消。
    再看那李庆军,如今他正在气头上,一肚子的火不知往哪儿消。他心里想:“凤莲她难道忘了那场灾难,反来替韩志梅说话?他觉得自己也真够屈的。
    生了一会儿气,李庆军猛地又后悔起来。陈凤莲的话绝不会毫无缘故,也怪自己总是沉不住气,来不来就犯那老毛病。没等人家把话说完就抢白她。这都怪自己这张死倔瞎犟的破嘴。李庆军这时真想狠狠地给自己两嘴巴。看着凤莲真地动了气不再理他,,李庆军只好乖乖地服下软来。谁捅的窟窿谁来堵,他红着脸走上前去向凤莲赔不是。他轻轻地在凤莲的腿上拍了两下:“报告,亲爱的家长同志,方才是我态度不好,没有抱着满腔热忱``````”
    “去你的,离我远点儿!”陈凤莲抬头膘了一眼正在耍贫嘴的李庆军,回过头去又把眼睛闭上了。
    “再不起来我可就要挠脚心拉!”软的不行,李庆军来了浑的。他知道她最怕挠脚心。
    “你敢!”陈凤莲果然再也躺不住了,她一翻身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哭笑不得地望着李庆军。
    这晚上,陈凤莲和李庆军一直唠到深夜。他向李庆军讲述了韩志梅的许多鲜为人知的不幸遭遇:
“当初,你第二次被打倒挨整,史占海就去吓唬她。说要把你弄死。史占海乘机强奸了她。她不敢声张,因为史占海对她说:如果把事情说出去,他就要先把你李庆军干掉,回头再到城里弄死她老娘。韩志梅她出身不好,又有海外关系。她尤其还是惦记着你的安危。她怕史占海真地把你害了。为了要史占海答应不杀你,她一个孤立无援的妹儿家,只好忍气吞声顺从了史占海。史占海那个畜生霸占了她,直到后来怀孕快生了,才不得不嫁给了他。在你向我打听她的消息时,她已经怀了孕,觉得没脸再见你,就躲了起来。这件事我当时根本不敢告诉你,就连梁金瑞都一点不知道。”李庆军听到这儿,他发现陈凤莲又哭了。
    稍停,陈凤莲继续说道:“我开始也不知道实情。曾经责骂过韩志梅。我骂她不是人,竟不惜出卖灵魂去投靠那个魔鬼,死后也会被人唾骂,狗屎不如。韩志梅哭着把实情告诉了我,求我宽恕。她说她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不得不依照史占海的吩咐故意去干那些对不起我们的事。可她心里还是总在想着我们。她说她特别对不起你,也不敢求你原谅。你对她的感情,她只有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来报答。今生今世就当她已经死了。她最后还再三恳求我千万不能把这事儿再告诉任何人,不然你和她老娘就都没命啦。从这一点上讲,我觉得韩志梅并不是那种良心泯灭的人,她也是个不幸的受害者,而且对你,她始终有着深深的情意。”
    “事后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呢?”
    “这也是韩志梅的一片苦心那,她要我永远都不许告诉你,她说她宁肯让你从此恨她一辈子,也不能让你为她难过。若不是今晚上你的那种态度,我也不会对你说呀。”
    事情原来竟会是这样,李庆军感到茫然了。他至此对韩志梅也从内心深处由衷地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感激和同情。但是,这也还没有消除他对她的所有成见:“不管怎么说她是嫁给了那个扔出去狗都嫌臭的史占海,当初不情愿,不敢反抗,这些都可以理解。可是后来,她终于嫁猪随猪、嫁狗随狗。也依仗史占海的权势反过来欺负受难的同伴了。历史上的许多叛```````”李庆军仍然这么坚持着,但他的话又被陈凤莲截了过去:
“话可不能这么说,什么叫嫁猪随猪,嫁狗随狗?她那时已经怀了孩子。作为女人,她怎能不顾自己的孩子呢?当父亲的是个坏蛋,难道孩子也有罪吗?为了孩子,她不跟着史占海过下去还能怎么办。当然,她确实做了一些对不起我们的事,这对她来说当时是为了表示和阶级敌人划清界限而故意做给史占海看的。你想,在那个疯狂的年代,有谁能一下子分得请谁是革命谁是反革命,脑瓜顶上也没贴标签。难道我们当时就能把问题看得很清楚吗?就拿咱爸的冤案来说,听妈讲开始你``````”
一句话捅到了李庆军的最疼处,让他感到深深地内疚。虽然父亲的错案能得到平反昭雪,主要是得力于李庆军付出的极大努力。但一开始时,他也曾一度认为他父亲确实是特务、反革命而要跟他彻底划清界限。现在在对韩志梅的态度上,李庆军也隐约感觉到自己就是那种自己屁股没揩干净,却整天指着别人说着也脏,那也臭的人。这么一想,,他赶紧阻止陈凤莲再说下去。总不能让她“那壶不开单提哪壶”吧。
    “算我的看法有偏见,你就快别说了。”
    “可是我还得说下去。神不信不灵,话不说不明。当时有当时的处境。不能都用今天的眼光去审视和评判过去的是非曲直。”
    人家陈凤莲的话说的在理,容不得李庆军不服气。他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自己比陈凤莲还差着一大截。李庆军终于服了陈凤莲,也重新认识了韩志梅。他再一次看到了她们身上的可贵之处。他更加深情地抚摩着爱妻的肩膀,贴近她的耳朵:说:
    “莲,你的胸怀可真是跑的开轮船啊。放心吧,我听你的。”
  其实,这一夜李庆军和陈凤莲谁也没有睡着。不知不觉中,东边的山头上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色,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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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2 06:12 | 只看该作者
109# 流戈
网友书评:
读老师的《湄水春波》有感——云风
这些时,云风一直在读老师的文字,历史所造成的伤害,给国家带来的灾难,至今仍由您们承担着。蒙山塔倒了,倒在老师心中,梦里......这种感受云风能够想象,令人无比敬仰的,老师这辈人的精神却长存,激励着后辈珍惜生命,热爱生活,重视亲情,也许,这正是中华文化传承的脊梁所在!云风受益了!
    当今世人,误以为天生就该前程美好,爱情甜蜜,一路风顺,遇上一点挫折就是悲悲戚戚,怨天尤人。其实错了,最美好的生活哪里全是甜蜜?最美丽的爱情哪能都是拥有?云风仍能体验到老师一杯浊酒的香甜,令人心碎爱情的美丽!尤其那坎坷的路程,让云风一次次泪水模糊,老师的坦荡胸襟让云风感动不已!
    老师的文字平平道来,没用华丽的词藻去点缀,却如泣如诉,胜过那些花样浮文百倍!那是最真实的人性,最诚实的人情!
    这些文字一眼就看出是历经沧桑的文字,是经历过岁月打磨的文字!
云风没白拜您为师!
    收藏您两本书,以便云风方便取读。
    另外,您有些章节的文字太小,能否取大些的字号,云风眼特不好。
祝福您,鞠躬!



天上人间 对 《湄水春波》 的评论  
    我和流老师有着共同而不同的经历,他的知青生涯更为坎坷, 他的知青恋人尤为不幸 .这是一位有着满腔热血的青年 ,由于政策和号召 ,义无反顾地下乡 做起了农民 .艰难地生活,生命从此有了新的起点 .悲欢离合 、磨难与磨砺 、不平的道路上前行 。
    我国早期城镇的下乡知识青年 ,为了响应党的号召来到第二故乡 。从城市到乡村 演绎了一个又一个历史见证的与共和国同龄的精彩动人的故事 。其中, 这本书中的主人公和情节就说明了这一点。
    一代青年把青春抛洒 ,自己的爱情都可以置之度外,错过了大好时光 ,爱情因而错位迷失了方向 ,可歌可泣 令人动容。
磨难 ,有时是一种灾难磨难 ,有时也是一种所得 ,只有经历过风霜雨雪才知道今天的来之不易和懂得珍惜 。
    今年是共和国成立60周年,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正好是整整40周年甚者更长 ,知青命运与共和国同龄的我们 ,无怨无悔有所失更有所得。
    祝愿流老师笔下的人物能够开开心心 ,幸福美满健康平安 过好晚年 ,但愿天下还活着的知青和家人平平安安 ,幸福美满!
    同样的经历 ,同样的感觉,理所当然要极力推荐这本具有几经转折的现实展示的知青生涯的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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