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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流戈 于 2011-9-22 05:57 编辑
三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样死心眼?男人你嫁谁都是陪睡觉,就他姓李的那玩意儿才能合你心?我其实也不是不想答应你的条件,只是这件事情我说了不顶用。不过,你现在跟我睡一回我也不白睡,我答应你尽最大的能力去保李庆军不死,这样还不行吗?”
“我告诉你史占海,我的身子本来是属于李庆军的。如果李庆军被你们害死了,我的身子留着也没有什么意义。我今天是用自己的身子和你做了一场交易。只要李庆军还活着,我可以给你当老婆。即使我的身子被你占有了,但我的心已经死了,你永远得不到我活着的心。如果哪天你反悔了,还要加害李庆军,那就是我和你的死期。”
为了妈妈,为了李庆军,韩志梅被迫当了史占海的老婆。按照韩志梅的要求:没有婚礼仪式,没有欢乐,也不全部办理法定的登记手续。她感到这是在与这个世界诀别,只有心底里的仇恨与悲伤。山岚在呜咽,神女溪在流泪,林中的百灵鸟儿也不再歌唱。彩霞山上那朵曾经鲜艳夺目的金菜花从此凋零了,枯萎了。
......
事情到此还只是个开始,董启芳绝不是只想给史占海弄个老婆.她接下来派给史占海的任务是必须尽快地把韩志梅的肚子搞大,以便在恰当的时机把她弄回茶场,当着李庆军的面“亮相”。她还要让韩志梅去对李庆军进行羞辱,激起他的愤怒。董启芳把这看成她最得意的杰作,她不能让韩志梅从此成为一具会喘气的皮囊,她要让韩志梅的心活起来,并且承受一辈子的折磨。想死?没门!哪能这么轻易便宜了她!董郎中堪称举世良医,她如今开出的是一副能使心脏起死复生的偏方。她还要让李庆军和韩志梅反目成仇,让他们受到感情的戏弄,心灵的折磨。
母爱是女人的天性,为了爱情牺牲了自己的韩志梅,她的心的确已经死了,她分明成了一个植物人,除了吃饭睡觉、拉屎撒尿,对现实世界里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史占海除了可以在她身上发泄兽欲,再也得不到任何其他东西。但自从她的肚子里开始孕育了另外一个小生命,她的那颗死了的心也被渐渐激活,也重新跳动起来了。母爱的伟大在于她的无私无己,她从不考虑肚子里的小生命的出现是否合情合理,她只知道倾尽全力为之付出、付出、再付出!肚子一天天地隆了起来。为了这个即将来到人世间的这个小生命,韩志梅逼迫自己忘记了所有的耻辱、痛苦和不幸,终于答应了正式嫁给这个小生命的父亲。从此,韩志梅这个名字也逐渐被“史占海老婆”所取代。
有了老公名分的史占海,为了充分行使老公对老婆的占有和统治,便按照董启芳教给他的方法要求韩志梅必须用实际行动来证实她绝对没有再和李庆军藕断丝连。这一招非常有效,不但让李庆军与韩志梅情断义绝,还让董启芳终于吐出了积闷在心里头的那口恶气,报了一箭之仇。
那年头什么事情都跟刮风一样。开始时“群众专政”的十二级台风一刮,遍地血雨腥风,月亮也刮到太平洋去了。后来时间一长,大概是有损于那些上层“文明使者”的形象吧,于是便改换了套路。记不清是在什么时候了,茶场革委会打外面搬回一套“给出路的政策。结果,李庆军这些”老犯“们的死刑又改成了活刑,从“死有余辜”变成了“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这当然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大进化。
谢谢上苍!总算“自由”了。虽然说紧接着而来的是超负荷的牛马般的自由,是棍棒加拳脚的自由,但这比起那当作死囚牢的牛拦的日日夜夜来,真不知好了多少倍。出到外面,大自然恩赐的阳光和空气还是可以随意享受的。李庆军已有一个多月没晒过太阳。刚一出来,对那强烈的紫外线一时很难适应,眼睛眯成了一道细细的小缝还是被那强烈的光线刺得非常痛。
提前打好的建房地基不合造反派们的胃口。难友们被派去满沟坡找大石头重打地基,为准备结婚的造反派们建造新房。因为胳膊长时间被绳索捆绑太紧,血脉不能流通,双手都已残废。但肩膀和双腿还是好的,还可以干活。李庆军整天和大家一起去抬石块。不管怎么说他觉得这仍是在建设家园。他又一次想起了自己和韩志梅的未来。他总盼望着还能出现奇迹,他的志梅有朝一日还能回到他的身边。
黎明亮从区里回来啦,他给难友们带回了福音:他母亲是个瑶族人,他丛他外公那儿弄到了秘方,可以让大家残废的双手起死回生。原来,黎明亮是莫圩区武装部长程四龙的表内弟。程四龙在他老婆的百般哀求下,设法把黎明亮从茶场弄到区里来“交代问题”。其实是暂时保护了起来,为他提供了一个避难所。让他在区里干些零杂活。黎明亮的外公是个瑶族小有名气的跌打郎中,只一副中草药就让黎明亮的双手恢复了活动能力。他听黎明亮讲述他那帮难友们的遭遇后十分同情,便把祖传秘方和用法告诉了黎明亮。嘱咐他说:“方内草药彩霞山上有的是,到处可以采到,不用花钱买。我只挑你们不认识的给你拿几个样品。只是有一样:瑶家的药方和用法本来是不外传的。你可以采回来弄好为你那些同伴疗伤,但任谁问起也不准说是我给开的方。”
那方内草药如今我都还记得几味,有什么大郎伞小郎伞、漫天星穿破石抻斤藤松斤藤什么的。可惜记得不全。读者切勿乱用,现在外面抓诈骗犯抓得正凶!
难友们很快照单把这些草药采集齐全。按照黎明亮他外公教给的方法炮制好了。大家都只服了一副,半夜便觉得胳膊疼痛难忍。待到天明,双手已经能够活动了。剩下的便要靠自己漫漫调养。难友们十分敬仰和感激那位老郎中。过后许多年,直到他去世前,难友们每年都买好了礼物前去看望他。
梁金瑞的伤势愈加沉重,发烧、咳嗽、大小便也不能自理。在阵阵昏迷的间隙里总是不住地呻吟。为了帮他请医弄药,陈凤莲变卖了所有能卖的东西。但是,替他诊过病的医生却只是摇头。其中一位老中医告诉说:“这是严重的内脏淤血兼外伤感染,十有八九难治了。我都用上了昂贵的熊胆和羚羊角,也只能是试试看。”这位老中医同情梁金瑞的处境,高低一分钱也不肯收。
那天李庆军和陈凤莲他们费了很大的劲儿把梁金瑞从农技校的旧宿舍抬到大伙儿的新住处。那是他们这帮“老犯”们亲手盖起来的一栋二层宿舍楼。楼上住着新婚的造反派。“老犯”们为了“便于管理”暂住在楼下厅屋里搭铺。李庆军找了几块盖房时用坏了的旧跳板,在靠着楼梯旁边的空位搭床。突然,“呸”地一声,楼上一口吐沫啐了下来,正好落在他的后脖子上。作为“老犯”,对类似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李庆军即不能怒、也不能言,只能默默地忍受。但出于一种本能,他还是偷偷地抬头朝楼上看了看。他这一看非同小可,立即被惊得目瞪口呆。只见那个一脸奸佞的史占海身旁,一位挺着圆圆的大肚子,神态傲慢,盛气凌人的女人向他投来鄙夷嘲讽的冷眼。紧接着,她又“呸”下第二口来。随即把她那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往身后一甩,转身朝着走廊西侧的房间走去。显然她就住在这楼上。
李庆军完全忘了躲避那女人啐下来的吐沫,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志梅!?会是她?然而,这就跟说疯狗咬人比狼还狠一样,让人没有半点的怀疑余地。
没错,正是她!那只爱唱爱跳的小鸟儿,那只在他李庆军脸上吻了一口后若无其事地飞走了的花蝴蝶,那朵唯一穿着桃红色镶花边裙子的金菜花——不过如今发福了,不再穿裙子,已经套上了一身草绿色的革命装,配着她那粗圆的身段显得有点太瘦,把个肚子勒得紧紧地。方才的情景分明是在告诉李庆军,她如今已经彻底脱离了苦海,当上了那位专政队头领的压寨夫人。
这实在让李庆军百思不得其解。惊诧之余,他心中的厌恶骤然而生,直觉得恶心,于是,他冲着她逝去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眼,心中愤愤地道:“神气什么,/早晚我有出头那天,不啐你十口才怪!”
也许李庆军的这种愤满不仅仅是对对方啐下那两口吐沫的反应,还包含了对这场虚伪、势利、玩弄和欺骗等等曾被误认为“爱情”的东西的极大愤慨。那个时候,那种场合,不正是如今这个啐了他两口的女人抛下情网来,把他的心给捕捉了去吗?:“庆军,忘掉过去的烦恼,我们俩好吧!我对你是真心的。”那句话李庆军永远不会忘记,如今还在他的耳朵里翁翁响呢。“忘掉过去”,李庆军是应该忘掉过去的一切了,包括那一切都无所谓的,往前挺着的圆圆的大肚子所引发的爱情的烦恼、爱情的失望和爱情的仇恨。但是,李庆军能忘得掉吗?这又一次无情的巨大伤痛。人生莫不就是由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拼成的烂泥潭吧。
然尔,李庆军又还矛盾着。对人生,对爱情,他似乎并没有绝望。严酷的灾难终掩盖不住生活中那些美好事物和真诚感情的存在。祝英台之对梁山伯、七仙女之对董永,固然都是人们向往和传说的美好故事,而陈凤莲之对梁金瑞,这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实实在在的人和事,不正是挺拔于这生活泥潭中昂首怒放的圣洁的莲花吗?
陈凤莲在山下老乡家找了一间闲屋。她向场革委会主任李宗琦请求把梁金瑞接到那儿去住,由她去护理。那地方方便请医弄药。
李宗琦正为不知如何安置梁金瑞这个垂死的废人发愁。陈凤莲的请求使他求之不得,一下子省去了他许多麻烦。他表面上装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心里却在连声喊妙,而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他办公桌一头上抽烟的史占海却奸笑着说:“那可不行,又没结婚,搞出孩子来怎么算?”
李宗琦简直让史占海气了个半死,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可不能让他呆在自己身边胡搅了,非想个法子治治他不可!李宗琦虽然不便骂出声来,心里可早就打定了主意。后来得到证实,那个史占海就是韩志梅那个往前挺着的圆圆的大肚子的创造者,和韩志梅刚领的结婚证,马上就要当爸爸啦,真是惊人的高速度。
陈凤莲当时气得浑身哆嗦,脸色铁青,嘴唇都咬出了血。但她为了梁金瑞,又一次强忍下了。她用愤怒的眼睛瞥了一下不可一世的史占海,转身对李宗琦说:“开介绍信吧,我们现在就结婚。”
李宗琦暗自庆幸终于可以甩掉一个包袱了。他表面上仍不动声色,一脸严肃的样子。边开介绍信边说:“梁金瑞已经这个样子,你可要考虑好喽,别后悔呀!”
“我从来办事就没后过悔!”陈凤莲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主意已定,十台拖拉机也休想拉得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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