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债

平凡的稔 · 发表于 2012-4-3 19:58

本帖最后由平凡的稔于 2012-4-3 20:03 编辑

镜头十六：

傍晚。细妹家。

阿晚把熬好的骨头汤舀进饭盒，盛饭放在上面盖好。拿起饭盒正要出门。细妹回来了。

阿晚说：“姐，我已经把菜洗好了。汤在锅里，你们先吃。我给妈送饭去。”

细妹说：“等一等。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跟你讲。你看你什么时候尽快和阿姐商量一下，看看把妈先接到谁家。我看还是先和你一起生活比较合适，因为在这里她已经习惯你的照顾了，对她的生活习性你也比较了解一些。以后我会和阿姐通气。”

“姐，我回来做饭已经很久了，妈一个人在那里……”

细妹打断说：“你没有个明确态度怎么行呢？！”

阿晚说：“姐！我和阿姐现在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我们现在挤在阿童二姐家。阿强就像个流浪仔无家可归。阿姐家就是两间房，自己年老体弱还要服侍婆婆。这……”

“这什么？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你们活得窝囊，没头脑！这能成为你们推脱的理由吗？我不管你什么原因。不能因为你没饭吃就可以让老人挨饿是不是？有你住的地方怎么能说没地方给老人住呢？！赡养老人是每个子女应尽的义务，这个责任谁都推卸不掉的。也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我可以第一个拍胸脯的，我问心无愧了！”

“姐，我求你，妈还等着哪……”阿晚强忍着眼泪夺门而出。

“你不要以为你不答应这个事就不能落实。我跟你讲，不管是讲道理还是讲良心……”

阿晚边流泪边疾步走着，后面传来细妹越来越小的声音。

……

平凡的稔 · 发表于 2012-4-3 21:56

本帖最后由平凡的稔于 2012-4-3 22:11 编辑

镜头十七：

县城。汽车站。候车室。

阿晚和阿童在等着接站。阿童不时推推眼镜，看看墙上的挂钟。

一辆班车驶进车站。

“到了，到了！”

阿晚和阿童快步走到停住的汽车门口。

等别的旅客下了车，阿晚赶快上车。

阿晚在车上一边把老人搀扶起来，一边说：“妈您慢点。”

下了车。跟在后面的细妹把拐杖递给母亲。

阿童忙着把行李搬到借来的板车上。

阿莲拄着拐杖。一瘸一瘸地走着。她满头白发，又老又瘦，背有些佝偻。

阿晚给母亲撩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

“阿童啊，你给谁搬这么些东西呀？”

“啊？……啊，我帮一个朋友暂时寄存的。”阿童紧张得有些结巴。

细妹说：“妈，你跟阿晚他们先回家，我替老唐去寻个熟人。办完事情再过去。”

阿莲说：“你赶快点。我们等你一起吃饭。”

细妹说：“我忙完就过来。”

……

“妈，我们到家了。”

阿童把板车停稳。和阿晚一起上前把阿莲搀扶下来。

“呵，都变得我不认识了。这里离街还很远吧。”

“不算远。妈，以后您要买什么很方便，这附近就有商店。不像以前那样了，那时候，整个县城只有一条街有东西卖。”

“妈您慢点。”阿晚扶着母亲走过一座小拱桥，向一座泥砖瓦房走去。

“这是我们买人家的旧房子。准备有了钱就翻盖。”阿童忙说。

阿莲抬头看了看房屋的轮廓。

“房子旧点。是自己的当然好啦。旁边这么多空闲地方，可以种点菜，养些鸡鸭。”

“妈，要不您进房躺一下？”扶母亲在厅房坐下，阿晚问。

“嗯。等一下吧。”阿莲答。

阿童用眼神问把行李搬到哪里？阿晚眼睛瞟一下他们住的房间。

“晚哎，你李大姐好吗？她可是你和阿童的大恩人，也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这辈子都不能忘记的。晓得吗？”

“妈，我们怎么能忘呢？只是现在离得远。不然我们都常走动的。”

“哦，她调走了吗？”

“调走好多年了。好像我还写信和姐姐讲过这事。”

“妈，您先坐着。我去煮饭。阿童早上买了点猪肝和瘦肉回来，怕不够，他说在去买点菜。”

“叫他不要买。妈不是客人。我今天吃斋呢。”

“他一下就回来。”说话间，阿晚已经把锅座在火上了。

没等阿晚走进厅房，阿莲忙用衣袖捂了捂眼。

……一阵沉默，阿晚忽然有些无措，不知该和母亲说些什么。

“妈，姐姐还没过来。您先吃点垫一垫好吗？我特意给您蒸了点汤。”

“不用等你姐姐，她还不定过不过来呢。你还怕她没饭吃。阿童回来啦？怎么不见阿强呢？”

“您别管他。他到处跑，经常不回来吃饭的。阿童在厨房呢。”

“那你们就开饭吧。我只要一碗白饭。”

“总不能不吃菜呀，吃点青菜吧。”

“不要。如果有腐乳给我夹一角。”

……

怕蚊虫咬 · 发表于 2012-4-3 22:31

世态炎凉啊！！

人情淡漠啊！！

平凡的稔 · 发表于 2012-4-4 19:51

本帖最后由平凡的稔于 2012-4-4 19:58 编辑

镜头十八：

夜。阿晚的房间。

电话铃声响起。阿晚拿起话筒。

电话里传来细妹的声音：

“都安排好了吗？”

“妈已经睡下了。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还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妈今晚吃得很少。还吃素。”

“老人嘛，乍离开有个过程。过一段就好了。”

“那你是怎么跟妈说的呀，只说让我去接。事先也没细说，搞得我都不怎么敢跟妈说话。”

“我怎么说为过吗？为了老人我头发都白了。当然还是好好跟她讲的。以前她不是经常念叨李大姐吗？总说这么多年没有见面的机会，那天我就这么随口一说，说李大姐给我打电话了，问她什么时候能回一趟，很想见她。她一听高兴得不得了……”

阿晚惊得倒吸一口冷气，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电话里细妹后面说什么她一句都没听清。

“喂，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啊，没什么。”

“我已经回到英山了。”

“……你不是说要办事吗？”

“办什么事。那都是敷衍老太太的话。你们接走她，我也算完成任务了。这里有什么好逗留的。”

“……”阿晚有些气愤了。说不出话来。

“你听着，我只给你们付一年的房屋租金和话费。一年以后你们要自己想办法了。今后你们有能力盖房子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们一些经济上的帮助。不过你别指望太多。老人在这里的医药费就算了，看你们也拿不出。我也不和你们计较了。你们现在住的地方等于是我提供的，吃的用的我也资助了，不是姐妹，谁会对你们这么好。你和阿童还是要找事做才行。老人家我已经照顾这么多年，以后该你们了。明天还是什么时候你陪她去一下李大姐那里吧。不然说我们说话不算数。就说我有急事先回英山，过几天再去接她。先让她缓一缓，平稳过渡。”

“妈妈没你想象那么脆弱！”阿晚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阿童翻过身来抢下阿晚手中话筒：“你跟这种人置什么气？小心让老人听见。”

阿晚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妈已经知道了！李大姐已经调走的事我以前跟她讲过的，编什么不好编这么个破理由。我事先又不知道。”

“这种人什么时候不是自以为是。有把别人的话当回事的吗？”

“我就不明白，明明有车来，为什么还要和妈坐班车呢？”阿晚说。

“我说你吧你还不服气。这你就不懂了吧。她敢把妈的行李往那种车里装这才真叫不要脸面了！”

“那来接她还不是知道了吗？”

“除了你我和那些不相干的人，谁看见她把老人送回来了？人家只知道她是临时来这里办事的啊！”

“你脑瓜不笨呀，都用来做生意多好。”

阿童顾不上妻子的揶揄，恨恨地说：

“怪不得她连夜赶回去呢。原来她也知道怕！”

“她怕什么？”

“那她为什么不敢跟我们来家？编这些瞎掰理由除非神经的人听不出来！我承认我自己手脚不够硬。你信不信阿强要是知道一定会用砖头砍她！”

“你可不要乱来！”

“今天要不是妈在跟前我肯定用板车撞她！妈的，我怀疑她小时候被狼叼走过，吃过狼奶的，不然怎么那么狠！”

“我们没有为妈做过什么倒总是拖累她。现在，为了妈，我什么都能忍。可是又没有能力……”阿晚说着又落下泪来。

“昨天到那里看了一下，人家说还没定下来。”

“值班那里吗？”

“嗯”

……

平凡的稔 · 发表于 2012-4-4 20:03

本帖最后由平凡的稔于 2012-4-4 20:12 编辑

镜头十九：

一天。天蒙蒙亮。某市城乡结合部。某菜市场。一片嘈杂声。

阿晚吃力拉着一辆装满菜的三轮车从入口进来。阿童忙过来在后面推。

阿晚和阿童忙着卸车。菜摊紧靠着一个砖柱，一根拐杖倚在那里。

阿莲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佝着背，就着昏暗的灯光，正在整理散堆青菜。

“妈，我再拉一转就给您做早饭。”阿晚大声说。

“我不饿。”阿莲抬起头。

一袭黑色唐装，布满皱纹的脸，干瘪的嘴，枯槁的手。

阿莲显得更加苍老了。

……

又一天。

“妈，今天是双休日，赶早的人多，我来不及回去给您做饭了，您先吃个包子垫一垫。等下再给您熬粥。”

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和阿晚打招呼，看样子是熟客。

“刚锻炼回来呀？”阿晚热情地招呼。

“是啊。顺便买点菜。”顾客边挑选青菜边说：

“真够你辛苦的。每天拉菜不说，还要带着老人家来回跑。”

“没办法呀，没人照顾，不敢让她一个人在家。好在不远，等下静点的时候我老公在这里我才送她回家。”

……

又一年。某日。上午。

一间出租屋里。

两铺床，中间隔着布帘。

阿莲坐在床上。

阿晚在门口搭棚里出来，手里端一碗粥。

“妈，今天给您熬了猪骨粥。好吃。”

“今天我吃斋。”

“妈，今天不是斋日。”

“你姐姐说今天来接我。到了没有？”

“还没有。等她到了会打电话过来的。”

“你姐姐姐夫工作忙。你要看开点。啊？”

“妈，您放心。我看得开。”

阿莲最近常常前言不搭后语，颠三倒四地说着以前的事。

看到母亲孩子样的眼光，阿晚无比心酸。

她不能在母亲面前哭泣。她把母亲额前散乱的头发往耳根撩拨好。心里默默地说：

“妈，您跟我苦熬的这几年，女儿真的对不起！您再坚持坚持，我们已经还清了债，积攒了一些钱。年底我们回家建房子。妈，等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再没有人敢来撵我们！”

阿莲看看阿晚的脸，好像一下子懂得女儿的心思：

“妈一定和你们一起搬进新屋里住。别看妈老了，这么些年，什么苦都吃过。就一样，很少生病。这就是福啊。我帮不了你们干活，那就不能再生病是不是？人心里敞亮最不容易生病的。”

“哎呀，妈，您可转回来了！”阿晚双手捧住母亲的脸。笑了，眼里闪着泪花。

但此后不久，阿莲就因不能行走。再没有到菜市场去。……

……

平凡的稔 · 发表于 2012-4-4 20:20

本帖最后由平凡的稔于 2012-4-4 20:40 编辑

镜头二十：

2007年深秋的一天。某市城乡结合部。一间出租屋里。

在那张窄窄的木板床上，一位老人悄然辞世。

阿莲，这个勤劳善良的女人，这位对子女对孩子们倾尽己爱的母亲，走完了她九十一年的人生之路。……

阿莲，你是不是也有遗憾？

因为，你没有等到住进阿晚建的新房。

因为，你没有等到细妹再来接你去英山。

因为，你没有等到阿姐曾说“不知什么时候也能像以前一样一家人守在一起过年”的那样一个夜晚。

不，你是不会那样想的。相信你只是有过这样的期待。有没有结果，你不计较。你，不遗憾。

阿莲，你是不是也有抱怨？

自从你来到这个世界，上苍就没有给过你一点好的命运。

自从你年迈体衰，晚辈们竟没有给你一个能安享晚年的境地。对你，他们欠下了就算自责一辈子也还不清的债！

不，你是不会这样想的。在你的眼里她们是你的生命至爱；他们都是你的心肝宝贝。不管她们怎么样对你，你都能够包容。因为你是母亲！

阿莲，作为母亲，有一点可能你真的抱怨：自从你把女儿带到这个世界，你因为没有能力给她们一个好的生活，所以觉得这辈子欠了还不清的债。

你只抱怨自己！

阿莲安详，坦然。……

心里敞亮的人是很少生病的。那么简单，又那么深奥。

谨以此文悼念一位平凡的母亲！

声明：本文谢绝对号入座。违者纯属不打自招。与本文作者无关。

怕蚊虫咬 · 发表于 2012-4-4 23:29

{:5_199:} {:5_199:}

平凡的稔 · 发表于 2012-4-5 10:10

后记：前几天细妹告诉阿晚，她准备出资两万元为母亲选块好墓地。……

平凡的稔 · 发表于 2012-4-5 10:16

一个曾经得到阿莲照看过的孩子说：唯母爱天下最无私！

西街东哥 · 发表于 2012-4-5 12:44

后记：前几天细妹告诉阿晚，她准备出资两万元为母亲选块好墓地。……
平凡的稔发表于 2012-4-5 10:10

最恨那种平时不孝人死后再做文章的人！感叹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