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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流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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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湄水春波(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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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32 | 只看该作者
60# 流戈
    二
“其实,我也不是不愿意跟女同学交往,我也反对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封建思想,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跟女同学在一起会害羞?”梁金瑞说的可都是心里话。
“那你现在若见了过去想和你要好的女同学,还会躲着她们吗?”
    “那到不会了,过去的事现在自己想起来都可笑,同学吗,还不和自己的姐妹一样,躲着干嘛,人家也不吃你!真若是一直这么躲下去,岂不是这辈子就打算光棍一条了。”
    “那你是后来想通了,才会接受陈凤莲吧?”
    “也不是,我好象对这事从来就没想过,下了乡,走到社会上,鬼使神差地就和她好上了,自己也说不清什么原因,你能说清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大概也无法说得很透彻,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我看也不尽然,你和林晓云从小儿在一起长大,好了那么些年,能说是没有缘分吗?最后还是分了手,这又做何解释?”
    “天不随人愿,这也只能算是有缘无份吧!”
    “我看爱情这东西纯粹是个怪圈,一旦把你给圈住了,想逃都逃不掉。真地爱上了,又要把你拆开,硬是把人往死里折磨。早知道爱一个人会是这么苦,我们一开始就不该陷到这个怪圈里来。”
    “你呀,你还不如说,早知道会尿床,晚上就不该睡觉了,其实在感情上,你可比我幸运多了,还不知足?”
梁金瑞知道李庆军又被勾起了对过去的回忆,都过去二年多了,他还没有完全忘掉林晓云。
    于是他便试探着问道:“庆军哥,你和韩志梅都处了二年了,假如林晓云还愿意到咱们茶场来和你重归于好,你们还能恢复先前的感情吗?”
    “绝对不可能了”,李庆军回答说。
    “可你还一直记挂着她,记挂着你们曾经拥有的过去,对吗?这你不说我也看得出。”
“那是两码事,我和她的缘分已尽,但那毕竟是我们的初恋,过去属于我和她,而现在和未来我只属于韩志梅了。这中间隔着一层巨大的痛苦,我自然无法都把它忘掉。你没有尝到过这种痛苦的滋味儿,所以我说你是幸运的。”
    “还幸运呢,你不觉着活得太累?整个地人不象人,鬼不象鬼,没完没了地被人家批过来斗过去,现在又被赶到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来受罪”。梁金瑞知道李庆军不爱听这种话,可他这番话已在肚子里憋了很久,憋得实在难受,这才一吐为快。
    “我不相信你也听得进因果报应那套鬼话。人生哪有总那么一帆风顺的,那些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在学会走路之前还不知道要摔上多少个跟头呢。你不要沾上太多的骄气,身子骨多摔打几下会更结实。眼下是群众运动,咱们受点委屈也是暂时的,千万不要悲观失望,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的。”李庆军把范明诚跟他讲的那些道理又向梁金瑞复述了一遍。
对这些道理,李庆军一直深信不疑。这不仅因为他是一名在党的基层干部,接受党的教育比别的知青多一些,更因为他出生以来的这短短二十一年,也是从那生活的苦水里泡过来的。他打小就跟着妈妈吃尽了苦,他家本就是个穷苦家庭,他爷爷是个跛脚的残疾人,后来托人介绍到奉天城里的一家鞋匠铺当学徒,只能自己糊口,却没本事养家,直到他大伯在铁路上学机修满了徒,才让他爸能到学校里念书。后来他爸爸靠着亲戚朋友的支助,在他妈妈刚生下他不久就到国外去留学,自己边做工边读书,家里的一切都无法顾及。
他妈妈虽然也是个国高毕业的学生出身,但一个有了孩子的家庭妇女,想找份工作也不容易,在日本人开的被服厂里干了不到两个月,因为要给庆军喂奶,迟到了两回就被赶了出来,后来他妈只好背着他走街串巷卖香烟和烧饼,每天挣几个小钱凑合喝碗高梁米粥棒子糊糊什么的,要想吃菜就赶散早市场去捡别人丢的烂菜叶,回来好好挑一挑,洗一洗,若是吃不完剩下就晒成干菜或腌成咸菜,留到缺菜的时候吃。庆军刚学说话就能在他妈妈背上帮着叫卖“卖香烟烧饼”。可他一直到了四五岁也不知道那烧饼是什么味道。生活的艰难让他吃不起那些奢侈的食品。每当遇到困难,妈妈就常提起他小时候的往事,他就把这些都一直记在了心上。
家乡解放后他爸爸回来有了工作,挣到了薪水,日子总算是一天天地好了起来,五一年他妈妈也由政府安排了工作,由于国家建设项目的需要,他爸爸妈妈也从北方的大城市转调到南方的山沟里,到了六○年缺粮闹饥荒,庆军连那稻草和花生壳混成的糠都吃过,吃那东西便秘,吃得拉不出屎来,只好一点点地用棍子往外抠。饿急了还吃那新起出的木薯和老虎芋,吃中了毒差点儿丢了命。这些庆军至今还都记忆尤新。看看六二年以后国民经济逐渐恢复,苦尽甘来,谁承想六五年高中刚毕业,他爸又定了特务反革命而弄死了。如今,这种天塌地陷的打击熬过来了,庆军对眼下遭受的委屈和挫折也就不再看得太重。梁金瑞虽然不是GCD员,过去吃的苦也没有庆军多,但他终归是庆军最好的兄弟。庆军自然希望他也和自己一样勇敢顽强地面对各种打击,坚信眼下的混乱局面只是暂时的,明天的世界一定会充满阳光。
    可梁金瑞却坚持着自己的看法:“我不能跟你比,你是党员、党支部副书记兼副场长,那些人再怎么闹腾也不能把GCD推翻了。可我们是什么,一个平头老百姓。一颗无人顾及的无名小卒,人家想整死你,简直比踩死只蚂蚁还容易。怎么能和你一样整天摆那高姿态......”
    梁金瑞这话让李庆军听在耳朵里真不是滋味儿,他忍不住心里就来了气。若是别人也罢,一个掏心窝子的亲兄弟居然也说出这样的分心话来,扎得李庆军脑袋瓜子快要开裂了。没等他把话说完,李庆军就没好气地呛白道:“你说你是什么?难道你不是新中国培养的高中生,不是一名共青团员,也不再是我的好兄弟?你今天简直是不可理喻,既然我的话你不爱听,往后就别来和我说话好了”说完他就气呼呼地站起身来要走。
范明诚回到窝棚里并没有脱衣睡觉,他还一直坐在铺上透过门口注视着这两个还在谈论不休的学生。自从到了这大山里,他朝夕与这些知青们为伴,已经逐渐地和他们交上了朋友。尤其是这其中有好几个还是他的学生,这些热情奔放的年轻人,身上总是散发着顽强不息的青春活力。面对着各种各样的艰难困苦,他们没有屈服,没有颓丧,因为他们从小就受到了党的教导,胸怀远大的革命理想,甘愿把自己一生中最宝贵的青春献给人民,他们对目前遭受的打击和磨难,虽然并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去迎战,但他们始终坚持着对党的信赖和忠诚,他们并不都是些空谈的理想主义者,他们都很务实,正在学着适应各种不利的环境,努力地创造着有利的条件,力所能及地从事着对国家,对人民有益的工作。范明诚不禁回想起自己的青春时代,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吗。他非常喜欢眼前这些年轻人,特别是那个李庆军,多象是二十年前的自己。他发现李庆军正在逆境中一步步地成熟起来,心里格外地感到欣慰。
猛地,他看到李庆军和梁金瑞不知为了什么事争吵了起来,那样子看上去各不相让,说着就掰脸,这是怎么回事?他俩可是好得比亲兄弟都更胜一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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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33 | 只看该作者
61# 流戈

    “哦,都半夜了,你们两个还在讨论什么?看样子满热烈的嘛,能不能让我也来听听?范明诚赶忙走过前去打招呼。
    一看老校长过来问话,李庆军马上意识到自己方才对梁金瑞说的话的态度欠妥。因为自己这个个性方面的毛病,老校长过去也没少对他进行批评,可他遇事总是扳不住自己。此刻,他红着脸让范明诚坐,准备说两句解释的话。没想到梁金瑞这功夫可不客气,用手指着李庆军向范明诚诉起冤来:
    “校长你帮评评这个理:我不过跟他唠了几句心里话,哪儿不对你批评呀,你可以摆出你的道理。干嘛两句话不来就这么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至于吧?”
    范明诚自然是不了解他俩交谈的内容,不过他首先还要批评李庆军,不管怎么说,毕竟他是党员,是领导、是这帮青年的主心骨、动辄和人要脾气可是工作的大忌。
    “李庆军那,我看你是不是又犯过去的老毛病了,怎么能和最要好的兄弟要态度呢,跟你交心是对你最大的信任,不能只爱听好听的话,兼听则明,我想这层道理你也用不着我多说。”
    李庆军自知理亏,便当面认错道:“校长批评的对,确实我不应该,今后一定改,金瑞也别往心里去,我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我也有错,我一时心情不太顺,胡诌些混话,来惹人生气,其实自己心里并不真是那么想的。”梁金瑞也不好意思地回答。
    “这就对了嘛,什么事情我们都要互相谅解,只有互相谅解才能互相尊重、团结一心。方才起初我看你们两个交谈得十分融洽,到底因为什么事就争执了起来呢?”范明诚继续问道。
    范明诚这一问又把李庆军和梁金瑞引回到了先前的话题上。李庆军告诉范明诚:“我们起初谈论的是有关爱情和姻缘的关系问题,不知不觉就又转到了前途和命运的问题上,困为看法不尽一致,我一时性急堵气,就和梁金瑞顶了起来。平时,我们是不敢公开谈论这些问题的。现在以阶级斗争为纲,一谈到‘爱’字,马上就会被人认为是封资修,就要批倒批臭。这是校长您问,我不能背着您编一套谎话来骗您,若换了别人,我是高低不敢实话实说的。”
范明诚笑了笑说:“我很钦佩你们这一代人,思想活跃,勇于研究和探索许多人不敢拆解的事物。你方才说的目前不敢公开谈到‘爱’,否则会被认为是封资修,实际上这只是人们的一种错觉。有的人扯大旗当虎皮,利用人们的这种错觉大做文章,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企图坐享渔翁之利。这样的野心家只是极少数,而广大的人民群众则和你一样,只是不敢公开谈论,作为‘爱’却是在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中普遍存在着的,爱是人间最美好的东西。我们且不谈爱党,爱人民,这些广义的概念,单说这爱人,如果你不爱那具体的单个人,那不等于说你只爱江河湖海而不爱水一样的荒诞无稽吗?无产阶级不但有爱,而且这种爱也是具体到每一件事物和每一个人的,绝不是什么泛泛的空洞之词。只要我们明白了这一点,暂时是否公开谈论也就无关紧要了。就象你和韩志梅,我看大可不必每天都把爱字挂在嘴边上,而是要贯穿在具体的学习、生活和工作当中。今天,不,现在已经是下半夜,应该说是昨天,是韩志梅的生日,看得出来,李庆军你很想她,我想你是在煤油灯下给她写信。当然,也不一定写在纸上,也许是写在心里,我想附带说一句,你应该在那信里也写上我们副业队全体队员共同祝愿她生日快乐。并盼着早日吃到你们的喜糖。这就是爱,是我们无产阶级战友同志之间最真挚的爱。”
    李庆军忙说:“那我先谢谢校长,谢谢大家,我那信还没结尾,一定把这段话加上。虽然韩志梅不能在她过生日这天收到这封信,但她肯定已经在心里收到了大家对她的祝福了。”
    “那么你呢,也处女朋友了吗?”范明诚又转问梁金瑞。
    “就算有吧,刚处不久,不过,不过......”李庆军忙替他纠正说:“什么刚处不久,比我和韩志梅还早呢!”
“才一年多点儿嘛,怎么不是刚处不久,我哪比得上你,我连她的相片都还没有。”梁金瑞继续狡辩着。
    范明诚更加开心地笑了起来,他接着说:“那我一并向你们表示祝福,祝你们一辈子相亲相爱,幸福美满!”
    李庆军和梁金瑞再次向范明诚表示了感谢。范明诚于是建议道:“我们再一起来唱支歌吧,
    就唱那首‘我们青年人有颗火热的心’怎么样?我们小点儿声,别影响别人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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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流戈
第十八章、兄弟姐妹的情谊
                              一
     “好啊,那我来起头!”李庆军一听说要唱歌,当仁不让地领头就唱了起来:
    “我们青年人有颗火热的心,革命时代当尖兵。那里有困难那里有我们,赤胆忠心为人民……”
    歌声轻轻地在这深夜的山谷树林中回荡,豪情壮志从这两代人的心房中骤然生起,伴随着熊熊篝火的光亮冲出这黑夜的山峦,奔向山外那如火如荼的世界.
月亮已从西边的山坡上落了下去,留下了满天的星斗还在不停地眨巴着疲惫的眼睛.唱完了歌,李庆军估么着,大概已是凌晨一点多钟光景.他看见自己睡的那间窝棚里有人已睡醒了一觉,这功夫正出到外面来小解.于是他便催道:“时候不早,我们也回去歇着吧。明天那头一窑炭停火已经是第十天,早饭后就开窑出炭。”
    范明诚其实早就困了,他硬撑着精神陪这几个年轻人聊到后半夜,这工夫回到窝棚里往那铺上一躺,不到五分钟就发出了轻轻的鼾声。李庆军仍然没有睡意,他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却怎么也没法使自己的思绪停下漫无边际的飞翔。明天,是他们进山烧炭以来开始出成果的一天,估计能出三、四万斤,卖上四千多元钱不成问题。这个数字使李庆军心情激动不已,这当中凝结着副业队全体知青、也还包括范明诚和徐、宋两位文教局领导、更确切地说,当然也还包括茶场里那些伙伴们的辛勤血汗,体现着他们的生活价值。他们没有被面前的灾难吓到,更没有失去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和奋斗。仍然在继续为自己的茶场创造着财富、为社会作出着力所能及的贡献。
    覃玉峰说:停火封窑七天以后,一般是不会再有问题。因为开窑出炭最怕返火,封着的窑门打开后,空气中的氧气就会立即进到窑内。如果这时听到窑内有啪啪作响的声音,那就是返火了。窑内的炭遇到外边进去的氧气,尚未降到燃点以下的窑内高温会使它以极快的速度重新燃烧起来,几万斤炭、二十多个人近二十天的辛劳成果将会在顷刻间化为灰烬。而且没有什么好的补救办法,惟有顶着窑内六、七十度的余温和冒着一氧化碳中毒的危险,钻进窑去拼命往外抢,抢出多少是多少。窑外还要把所有能盛水的用具全部备满水,放在窑门外一侧预备着,以便把抢出来的带火的炭及时浇灭。听覃玉峰介绍说:他可是曾经遇到过炭窑返火的阵势。他的一个叔叔就曾在从返火的炭窑中往外抢炭时被一氧化碳熏倒过,差点儿要了命。所以,为了更稳妥些,必保万无一失,这回他们头一窑封了十天。
    想着这些,李庆军又把两只眼睛睁了开来。他把开窑前要作的事情重新在脑袋里一件件地过了一遍筛,尽量思考着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他又想起吃晚饭时,覃玉峰说他要七、八个人就够,要把这出头窑炭的活包下来。让其余的人再放一天假,还到山上沟里去弄些野物回来给大伙补充营养。有几个队员还说白天时他们到的一条冲里,发现那儿的山蛤特别多,仅在冲口那个大水窝里就抓了五、六斤。明天他们还想去抓。反正出窑也用不了太多的人。
    为了安全起见,李庆军没答应他们。他反复强调:出窑的时候所有的人一律不准远走,派不上班的也只能在随喊随到的地方休息待命。以应付突发的意外情况。那几个人有些不高兴,,自己也没有很好地对他们解释一下,这是不是有点儿顾此失彼呢?
    算了,反正都已经定下的事情,不去想他了。赶快睡觉,明天是最关键的一天,自己必须坐阵指挥,可千万不要打瞌睡呀!
    “咳,还明天呢,分明就是今天了,也就剩下几个小时了吧?”于是,李庆军透过竹芭门上方的空隙开始数天上的星斗,想借这个办法迫使自己入睡。想不到这个办法根本不管用,他脑袋里又渐渐地浮出了韩志梅的影子。脑袋里的韩志梅今天过二十二岁生日呀,自己不能在她身边陪伴,她会孤独吗?她在独自伤心落泪吧?不,她不是落泪,分明在和自己叨叨地叙说着什么呢。她都说了些什么?李庆军一句也没听清楚。他怎么能不去安慰她,自己倒在这儿睡大觉呢?这不成,李庆军的心可不是石头做的。
他索性在黑暗中从枕头下边摸出塑料烟合来,取出烟丝和卷烟纸,麻利地卷成一支纸烟叼在嘴上,把脑袋探到铺沿外,摸出打火机把烟点上慢慢地吸了起来。
    两只白肚皮的山鼠大大方方地跳进米箩里,高高兴兴地猛吃了起来,发出了咔咔的响声。李庆军卷烟点火的动静并没有使它们受到惊吓和感到有什么意外,它们都好像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
    “递过来,给本兄弟也来一支!”身旁的梁金瑞突然翻了个身,把一只手朝李庆军这边摸了过来。显然,他也一直没睡着。
    有一只白肚鼠看样儿这回是受了点儿惊吓,“吱”地尖叫了一声,从箩筐里慌慌张张地窜了出来。另外那只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糊里糊涂地跟了出来。都说老鼠爱大米,可它们无论如何也听不惯梁金瑞那毫无艺术性的粗嗓门。
    “嘘——,小声点,莫要吵醒旁人。我还以为你睡觉的本事比我大着呢!”李庆军低声说着,把烟合和打火机塞到他的手心里。
   “一辈子不就这么几十年吗,做什么非把它都花在这睡觉上头?要我说,舍得早死几年,不是大把的工夫睡的么!”梁金瑞拿过烟合来,一边摸黑卷着烟,一边又耍起了贫嘴。
    又糊扯了!你不睡觉做什么?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李庆军把声音压低了点儿悄声问到。
    “还不是和你一样,想她了呗,明知故问!”
    “怎么个想法,厉害吗?”
   “眼看就要发疯啦!”
   “还在胡说,取笑我是吧?”
    “真的,没有半个字儿是假话,全都是打心窝子里掏出来的大实话。不信你过来摸摸我这心看看!再有几天见不到她,我肯定发疯的。我说庆军,你就不能发点慈悲批个假,哪怕只给一天,就让我回场里去看她一眼。我这两天眼皮总是在跳,昨晚上还梦见她病了,身边连个帮请医抓药的人都没有。你就看在我们俩这八年的情分上,通融通融一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去你的,还有闲心逗。又不是我不让你回去,人家场里不准我们回去,你不怕又要挨整?”
   “我也他妈的豁出去了,大不了再表演两回喷气式、打几把秋千,他还能把我活吞了不成?”
李庆军对这事儿着实犯难,他自己又何尝不急着回去看看韩志梅,可是李宗琦、董启芳那些人是要以搞副业为名对这十几名知青实行隔离政策,不准他们和其他知青接触。孤立他们,千方百计消除他们在知青中的影响。造反派们宁肯派人翻山越岭去为他们送粮送菜,也不让他们自己回去取。这正说明造反派们看似强大,红极一时,夺了权、掌了政、似乎左右乾坤胜卷在握。但他们却根本上拿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来阻止李庆军这伙人在群众中的影响和威望,无奈何只好采取暂时隔离的手段,以便争取时间来树他们自己的大旗。
    李庆军十分了解梁金瑞的性情。别看他平时人前人后一副吃饱了知道不饿,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可他所有的心思如今都放在了陈凤莲身上。她对凤莲现在是时时耽心、处处牵挂。他近来经常失眠,人也瘦了许多。若不能快点儿回去见上一面,早晚非憋出病来不可。这就是我们知青的爱情,没有灯红酒绿,没有轻歌狂舞,有的只是离别的牵挂和难忍的思念。
考虑再三,李庆军也豁出去了。他决定要破一破这个禁令,闯一闯这鬼门关。他把身子又往梁金瑞那边靠了靠,贴近他的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你先别急,等把下一窑装上,我和你一起回去。有问题让他们对付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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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34 | 只看该作者
63# 流戈

    梁金瑞轻轻地叹了口气又抱怨道:“你说我们这是何苦呢?当初也没琢磨看有什么别的门路,若不是来上山下乡,哪会落到如今这步天地。这才叫龙陷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受犬欺呢,自找的倒霉不是!”
    “那你现在后悔啦?开始埋怨我了吧?是我把你引上了这条路。当初我要不来,你也未必肯来。但是金瑞呀,你不妨回过头来想一想:我们走的这条路错了吗?我们难道不正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而努力吗?记得毕业前我们就多次谈论过邢燕子、董加耕和渔姗玲,我们不是一致称赞他们是一代有为知识青年的楷模吗!如今我们也沿着他们开辟的这条路走了下来,我看这并没有错。我们今天遭受的灾难和挫折,根本就不是因为参加上山下乡造成的。难道我们不下乡,就不会发生眼前这场运动吗?”李庆军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怕再犯老毛病。
    “从道理上讲,这个理儿我认!我也不是后悔跟你走,建设新农村是我自愿的,我谁也不怨。可你想啊:我们吃了那么多苦,费了那么多力气,大好青春年华都搭上了,好端端的茶场如今被弄成了什么样子?我们努力的结果只落个被打倒挨整、成了牛鬼蛇神。以前那些亲密无间的兄弟姐妹见了我们都不说话,有的还象是见到了冤家对头。你说说,这口窝囊气怎么咽那?”梁金瑞说的全是实话,他也只有当着李庆军这样的亲兄弟才会往外倒这些心中淤积的苦水。
“的确,咱们吃的苦、挨的累够多的,这都是为了往后能过上好日子,能把茶场建设得越来越好。既然我们是心甘情愿来干的,我们也就乐得其所。包括我们到这大深山里来烧炭。风餐露宿、还和自己的心上人很久难得见上一面,忍受着难耐的相思之苦。其实这些也同样是为了我们的茶场,为了我们大家伙儿的明天,我们这同样是在做着对国家、对社会的无私奉献,我们应当引以为骄傲和光荣。现在搞的这场运动,有句话说得再清楚不过:叫做‘史无前例’,目的是反修防修,防止我们的国家变了颜色。你说这麽重要的事情,需要发动全国人民都来参加。谁也没有现成的经验,搞不准会有点儿乱也是难免的。我们暂时受的这点儿委屈比起范校长他们来,我们的付出和委屈那不是微不足道吗?我们凡事要多往远喽看,多往宽喽想,总有一天会好转过来的。”李庆军学着范明成的样子开导着梁金瑞。
    “诶,但愿是这样!只要我们的血汗没百流,倒霉遭罪没白挨,这辈子没白来人间走一回就行,我认了!以前总说相信科学,不信命,现在我算看透了,命运这个东西,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总之它是存在的。它就像我摆弄那些收音机里的无线电波,虽然无形,看不见也摸不着,可你没法否认它的存在。”
    “我说金瑞,你都向党支部递过了入党申请,现在正是接受考验的严峻时刻。只要你真正竖立了坚定的信念,为了党的事业情愿付出自己的一切,那就啥也不怕了。GCD能够砸碎一个旧世界,又能创建一个新世界,这不就是在改变自己的命运吗?好了,快睡吧,明天的活还很关键呢。”李庆军听出梁金瑞的心绪已经平静了许多,也不再那麽悲观,这才催他赶紧再睡上几个小时。而自己这工夫也已经感到十分困倦,上下眼皮都在不停地打仗。
    第二天,担任卫生员兼炊事员的潘洪柱老早就把炖黄猄肉的大锅架上了火。等到锅里的黄猄肉早就炖好了。为了不让它凉,下面灶塘里的火留了一点没有全撤。为了炖这黄獍肉,一大清早梁金瑞就让陈彦明给喊醒了。他俩到下边冲里找能做佐料的东西。费了很大的劲儿,只找到几棵五指牛奶和藤杜仲。若有八角就好了。可惜这附近连一棵八角的影儿也没有。八角那东西北方人叫它“大料”。顾名思义,平常无论炖什么菜放上几只味道就特别香。缺了它,味道起码差着几成。
    “有了!”梁金瑞这几天有点儿咳嗽,吃止咳药。他忽然想到那止咳用的甘草片,那玩艺儿的味道就和八角差不多,何不问问潘洪柱药箱里还有没有甘草片。
    谁知潘洪柱理解错了,还以为他又犯了咳嗽,忙从药箱里取出那只盛甘草片的小瓶儿来递给梁金瑞:“呐!剩下不多了,一起给了你吧。还象上次一样:每天三次,每次四片。
    梁金瑞一听禁不住乐了起来说:“哈哈,不是我自己吃,我是要给大伙儿熬滋补止咳汤。”说着,他接过小药瓶走到炖黄獍肉的锅前拧开瓶盖,掀起锅盖就要往里倒。
    “你要干什么?”潘洪柱扭头见了,禁不住惊奇地问。
    “放点儿八角啊!”
    “哈哈哈哈,亏你想得出?那里边还真有八角的成分,不过,那毕竟还是药,你可千万少放。”
    “我知道了,不是每次四片吗!遵医瞩就是了!”
由于准备工作做得充分,这头一窑炭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差不多出完了。既然没有发生返火事故,大伙儿那紧绷着的心弦也就松开了。直到这时候,大家才感到浑身酸软,骨头都快散了架。炖黄獍肉的香味飘了过来,大家伙儿的肚子也叽里咕噜地乱叫起来,恨不得从嗓子眼里伸出手来去够那锅里的黄獍肉。
    窑里还剩下千把斤炭,也不忙着出了。李庆军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长舒了一口气,便招呼大家说:“上午就到这儿吧,赶紧洗澡然后准备开饭。”
    再看这些出窑的知青,呵!你还别说,唱《火烧连营》这回不用化妆了!一个个地都只穿着裤衩,通身漆黑,象是刚从煤堆里扒出来的,唯有眼珠子还是白的。
    虽说是个大晴天,天老爷让风婆婆也放了假,但窑外仍然很冷,顶多也就两三度的气温。李庆军一早上就让范明诚和两位局长上午都去帮厨、烧热水。这工夫早已烧好了两大锅热水。大伙儿互相看着对方的模样捧着肚子笑够了,便赶紧打水洗澡。
    山里人一提到好吃的东西,自然忘不了獍汤鹿肉山猪皮。敢情你是没吃过这炖黄獍肉,那鲜香的滋味儿,不小心都能把鼻子撑破了。合该是副业队进山烧的第一窑炭、山神也来帮着贺喜助威。
    这要是先前,吴国强打到大的猎物一准会送回场里食堂去。哪怕这些哥们姐们每人尝上一块肉、喝上一口汤,那也是他一番心意,有福同享。可现如今,就算吃不完扔掉,他也不会再去惦记那些让他吃足了苦头的人,那些人如今已不再是兄弟姐妹,造反了,造的是自己兄弟姐妹的反,脸一翻就谁也不认。也不知中的哪门子的邪?还口口声声只准讲革命,禁止论吃喝:“吃喝是什么?那是阶级敌人的迷魂阵!革命小将就是要不食人间烟火,谁还敢拿些什么黄獍肉去拉拢腐蚀人家?活腻烦了不成?
我得在这故事中间插句话:现在世道清明了,我才敢替当年那些朋友们说几句鸣冤叫屈的公道话。虽然秋后算帐派还没死绝,还在捧着魔鬼的阴魂哀号。但后辈人可不再买他们的帐了。诚然,我把这些当年视为惑众妖言的反动言论写进书里,若干年后如有人还要搞文革,起码还要扒我的皮!抽我的筋!放油锅里炸了吃都不解恨!!!不过我已不太在意,这把年纪的人了,料想活不到那一天。
    书归正传,那李庆军还拿出了进山时带来的一壶三花酒。他藏得真是严实,连身边的梁金瑞这个酒包都没摸到蛛丝马迹,为的是留到庆贺出第一窑炭时给大伙助助兴。原来只想到时弄些山蛤什么的,想不到还有黄獍肉,真是天遂人愿。
    三个县里的“走资派”、十多个茶场被发配到山里来的“牛鬼蛇神”就在这彩霞山旷野深处摆了个别开生面的露天宴席。没有桌子,分别找了几块大木板,下边用大原木垫起来便是饭桌。周围抬过来几根大木头便成了“满地凳”。李庆军找了几只大碗把酒分别倒进碗里,让大伙儿分别轮着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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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35 | 只看该作者
64# 流戈

大家一边吃着肉、喝着酒,一边海阔天空、漫无边际地谈论着。都有意避开了那些令人烦恼忧愁的事情。李庆军事先交代过:今天我们是喜庆日,也算因祸得福,说点高兴的,谁也不要愁眉苦脸。所以现在最热门的话题当属大家下冲抓山蛤的经过和吴国强打黄獍有关的事情。吴国强却在想着另外的事情,他问潘洪柱道:
    “老潘,我喊你留的黄獍肉你留了吗?”
    “自管放心,留有五六斤呢。我都用山蕉叶包好了,临走你在用薄膜纸包一下。”潘洪柱爽快地回答。
    留这些黄獍肉是吴国强和陈彦明、覃玉峰等几个人共同商量的,准备留给场里那几个和他们一样落难的姐妹的。这事儿起先李庆军是同意了的,可是如何往回送确实是个问题。
    吴国强端着自己的饭盒凑到李庆军身旁商量道:“李书记,你看是不是等会儿吃完饭就派个人把给场里那几个姐妹留的黄猄肉送回去?她们现在可是比咱们副业队的人还要苦啊。”
    李庆军想了想,象是在征求别人意见似地说:“我看是不是这事就算了,那几个姐妹原本就被当作眼中钉,弄不好再被抓着个现成的借口,岂不是反害了她们。”
    “你怎么也前怕狼后怕虎的啦?又不是要敲锣打鼓去送,里面用上了塑料布扎好,外面再用旧衣服一包,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脏衣服破了,拿出来找人帮缝补浆洗的,他们又能把我们怎么样?顶多说我们违反规定回场里。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罪状多一条少一条又有什么区别。”梁金瑞一旁极力主张现在就往回送.
   李庆军还是有点拿不定主意.他自然也十分惦记着场里那几个姐妹,可就是回去,怎么也得把第二窑炭装上再说呀,这阵子,大家对这烧炭的要领一无所知,全靠着覃玉峰里里外外一个人张罗.特别是点火开烧后,他是黑天接着白天连轴转.整个人都累完了.所以,李庆军打算让覃玉峰好好歇一歇.装第二窑就由自己来领着干..如果派别人送回去,那只有让梁金瑞回去.他实在太想凤莲了.可他的脾气太倔强,挨了那些批判从来没服过.总是公开地和那些造反派顶牛,得理不让人.明知那等于是对牛弹琴,祸从口出.,他硬是扳不住自己那张嘴.让他一个人回去李庆军实在不放心.。
    范明诚知道李庆军在担心着什么,看见他还在犹豫,便说道:“要我说,干脆李庆军就亲自回去跑一趟,也好代表我们副业队全体人员向他们表示问候。我们都进了山,象韩志梅她们身边就少了依靠,处境肯定比以前更难。你代表我们大家送去的不仅仅是好吃的肉菜,更是对他们的安慰和鼓励呀!你是队长,明面上还可以说是回去汇报工作。”
    李庆军见范明诚也支持他回去,于是就说:“那好,等我们把下一窑装好,我就让梁金瑞和我一同回去。我们稍回两担炭去,就说去送样品。现在天冷,肉菜搁上两天也坏不了。”
    “装窑的事你尽管放心,我们现在也都会干了。你明天和梁金瑞只管回去便是,这儿多一个少一个人影响不了什么。一切有我们呢。”陈彦明也抢着说。
    “那可就得大家多费心了,我就先代表那些姐妹们向大家表示感谢!”李庆军最后也下了决心。
    午饭后稍做休息,李庆军便吩咐下午自由活动。他然后从铺底下把柴刀和刀插取了出来,招呼梁金瑞道:“走,拿上刀跟我砍竹子去。”
    “砍竹子干什么?”梁金瑞不解地问。
    “织炭箩。我们明天回去得有个正当理由。每个人担上一担炭回去做样品,就说是回场报喜,送无产阶级革命炭!”
    “哈哈哈。。。。。。”大家全都给逗乐了。
    梁金瑞故意憋住笑,边到铺底下取柴刀边喃喃地说:“这炭是无产阶级的,可那肉菜是资产阶级的呀!我们两个这不是在搞阶级调和吗?”
    两个人说着笑着沿着通往山外的那条小路才走了不到一里路,刚走到通往竹山的岔路口,不承想却迎面遇上了从山外进来的余新贵和黄子安。梁金瑞心里咯噔一下:坏了,他俩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又跑了回来?难道是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看来明天回场里的事情要泡汤。梁金瑞这时候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两个丧门星!他生气地用鼻子“哼”了一声,眼睛冷冷地瞅着这个两个不速之客没有说话。
    走在前面的余新贵没去理会梁金瑞,却一反常态,嘴里甜甜地,毕恭毕敬地朝李庆军打起了招呼:
    “李场长吃过午饭啦,这是准备做什么去呀?要不要我俩也跟你一起去?”
    余新贵和黄子安的突然回来也让李庆军吃了一惊。这两个烦人的家伙在山里呆够了,好不容易偷着回家放松几天,提前返回山里准是又发生了什么意外。不过瞅他俩那表情,到不象是死了干爸爸那般沮丧,还满乐和呢。今儿个破天荒张嘴朝自己叫起场长来了,这事儿到是有些蹊跷。自从被宣布靠边站,造反派们可从来没再用过去的称呼和自己打过交道。就是普通群众,仍然称他为“李书记”的也不敢在公众场合大声喊了。造反派虽然无权罢免他这个场校党支部副书记,只好先挂了起来。可那副场长的职务不是早就“打倒”了么?这余新贵平时就一肚的花花肠子,这回莫不是谎称要回城里,背地里又琢摸出了什么鬼点子来套我?李庆军心里不免划上了一连串的问号。于是便停下脚步,用他极少用的严厉眼神盯着余新贵问:“不是说要回去住上十天八天吗?怎么只一宿就跑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子安平时一着急说话就有点儿结巴,可他却偏要抢别人的话头乱答腔。象是生怕别人把他当成哑巴。这时,他用手指着余新贵急忙说:“都都都怪他,,商量好的街上热闹的地方不要去,直直接到路路口等车。他他他他偏要满满街跑。结果就就遇——上吃吃场里的邱邱荣枝,跟跟跟着回回场里住——了一宿。”
余新贵也忙着补充说:“赶上倒霉,都到莫圩了,正要到路口等班车,却撞到了从区上院里出来的邱荣枝。只好推说是到集上来理理发,我们这头发确实也太长了。若是遇到别人还好糊弄。那邱荣枝本就是那专会下舌的刮啦鸟,董启芳跟前有名的马屁精。她一准会向董启芳打小报告。没敢小看,索性跟着回场里蹲了一宿。”
    李庆军瞅着面前这两个造反派,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接着又问到:“你俩回场里都是怎么汇报的/说没说我们今天要出炭的事情?”
    余新贵平时那狐假虎威的神气也不知到都弄哪儿去啦,看他现在那摸样儿,真好比一只讨人喜欢的巴儿狗。他满脸堆着笑说:“我把你领着我们不怕任何困难,苦干实干拼命干的革命精神和取得的巨大成绩都向场里汇报了。场文革小组十分满意。”
    梁金瑞见他满嘴玄黄,便顶了他一句:“恐怕是为你们自己邀功吧!”
    李庆军不想再和他俩多废话,于是便说:“我和梁金瑞要去砍几根竹子回来用,有事回头再说吧。算你俩走运,吴国强昨天去看窑场,意外打到一只黄獍。炖在锅里还没吃完,你俩快去吃吧。”他刚要领着梁金瑞拐上往竹山去的那条岔道,却被余新贵又在后边给喊住了。
    “李场长你先别忙走,我还有重要消息告诉你呢。”
    李庆军重新停下脚步回头问他到:“你方才叫我什么来着?”
   “场长啊,难道不对吗?”
   “不是早就宣布打倒了吗?我现在只是副业队的队长,以后不要乱叫。”
    余新贵脑袋转得快,忙又回答说:“那只是大字报上说的,文革小组可没说要撤你职,现在王达昌走了,你自然就是场长。副业队长只是临时兼的。”
    黄子安也抢先报功地说:“特特听我我——文革小组勒仪营导说蝈蝈过两天还要你回去关关管全——面生产呢。”
    李庆军不想继续听他俩的鬼话,天知道他俩干吗又跑回来拿自己寻开心。他招呼梁金瑞继续赶路。两个人拐进岔路走出去有三十来米远,还听见余新贵在后面喊:“李场长是真的,我们不骗你。”
四点来钟,李庆军和梁金瑞每人抗着一小捆丹竹回来啦。他俩为找这些丹竹,走出去将近十里路。附近只有平时做竹竿用的那种甜竹和苦竹,质地坚硬,不好用。李庆军告诉梁金瑞:“丹竹比较柔软,长得也长。破篾容易,只须在一头用篾刀对半破过一节,然后两手握住竹身,一节一节地拧开,就能把整条竹子拧成十分匀称的两半。再用篾刀按需要的宽窄破成条,除去篾瓤就行了。梁金瑞见李庆军破起竹篾来一点都不费劲儿,十分得心应手。他自己便也拿起刀来学着李庆军的样子破。谁知那竹子一到自己手上就怎么也不听摆弄。一到竹节就拧不开。再一用力把竹子都拧断了。想从头到尾用刀破,结果破了好几根,好好的竹子都被他从中间削了出去,全给报废了。不小心手指头还让篾刀咬了一口。幸亏用力不是太大,割出的小口不是很深,没出多少血。这一来他可彻底泄了气,把篾刀一扔,说了句:“我他妈天生就不是这块料,哪学得来这般的细致活儿?”跑到一旁的大木头上坐着抽烟去了。
    李庆军本来是打算让他学着干,这才让他一同去多砍了一些竹子回来。看到他不想再干,便笑着说:“你也真算是苯得可以,着什么急吗。这活得靠自己细心体会,多练几根竹子才能品出门道来。我开始学那阵子手上割满了伤口呢。”
    “算了吧,我没有你那末好耐性。我这纯粹在这添乱呢。整个一个败家子,净浪费竹子。”梁金瑞说啥也不肯再学了。
    李庆军摇了摇头说:“也许这就叫穿衣戴帽,,各有一套。若让我轮大锤打铁,还不知道会出啥洋相呢。”
    吃罢晚饭,李庆军便开始编织担炭的大筐。这活计要比那破竹篾好学得多。梁金瑞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也拿起竹篾跟着学了起来。
    余新贵闲着无聊,也凑到跟前来套近乎,郑重其事地对李庆军说:“真的,李场长,我回来时说的可全都是真话,要骗你我是野种!顶多超不过十天八天,场里肯定要你回去。我这可是听董启芳亲口说的。”
    李庆军才不去理会他是真是假,一看见余新贵的影子就心烦。抬头看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冷冷地回了他一句:“你现在用不着和我说这些。董启芳高兴怎么着,就随她的便好啦,我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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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流戈
第十九章、忍辱负重
                               一
    赶到第二天一大早起来,还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趁着余新贵和黄子安那两个造反派民兵还在窝棚的被窝里做着黄粱美梦,李庆军和梁金瑞先到窑里用头天晚上编织的炭箩装好两担炭。尽管余新贵他们突然提前回来,原定今天回场里的计划也不打算改变。李庆军决定事先不和这两个造反派打招呼,往回送黄獍肉的事情也不让他俩知道。
早饭后,李庆军和梁金瑞刚把炭从窑里担了上来,一切就绪正准备动身,余新贵这才知到他们要回场里。他急忙和黄子安一起跑过来阻拦:
    “李场长,你是知到的,我们来之前场里有过交代:参加副业队的人要以队为家,不经场文革批准,不准随便往回跑。其实你要回去也不在呼这几天,就再耐烦几天等场里通知吧。
    看到余新贵确实着急的样子,李庆军心里这个乐呀。他强憋着没有乐出声来,仍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责问道:“夷!你以为我是回去玩啊?我这是工作,你懂吗?我想董启芳也不会是派你来干扰阻挠我工作的吧?”
    余新贵更急了,只得把他们的底牌亮了出来:“别忘了,你们可都是接受监督改造的。场文革就是要我们来监督你们的,我现在有权制止你们回去!”
    李庆军马上反唇相讥说:“方才你不是还口口声声说我是这个茶场的场长么,怎么现在又不是啦?这且不说,起码在这个副业队我是队长,是场文革在大会上宣布的,这你总该承认吧?副业队的正常工作自然由我来安排。你只不过是履行监督而已。如果你硬要瞎搀和耽误我工作,那我们只有一同回场里让场文革来评判好啦,我也好把你们几个在副业队这段时间的表现当他们说说啦,你们做的每一件事我可都帮你们记着哪!本来场里就要求每个到副业队来的人都要服从我的安排参加干活,而你们实际上才干了几天活?不干活也就罢了,可你不能影响我的工作呀。”
    “这……,”余新贵一下子被李庆军的这几句话给噎住了。别的事暂不提,单是他把毛主席语录撕了卷烟抽这一件事,那时侯李庆军若给捅到场里,可真就够他喝一壶的。弄不好戴上顶反革命帽子那可比李庆军他们还要惨。人家李庆军放着一次绝好的立功机会不要,还在替自己瞒着,无论如何可不能把他惹急了。
    黄子安一看余新贵瘪了茄子,情急之下竟然要伸手上前来夺李庆军的扁担。嘴里节节巴巴地说:“就就就是不准回去,不——然我们一一要挨挨挨骂的”但他一回头看见好几个人都闻声围了过来,怒不可遏地瞪着他。吓得连忙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梁金瑞原以为黄子安要动手,他怕李庆军吃亏,刚想撂下担子过去帮护着,却见黄子安又缩手了,这才把心放下。于是他招呼李庆军说:“庆军哥我们走,有话回场里说去,理他们干嘛?”
    李庆军也不再看他俩,和梁金瑞担起担子走出了十步开外,才听见余新贵无可奈何地呐呐说:“那有事你们自己抗着,可别说我俩答应你们回去的。”
    “呸!说这话也不嫌牙碜?什么事情要你们答应有个鸟用!”梁金瑞马上又回了他一句。
    一担荆炭也就四五十斤,不算重。且又是一路下破,两个人象是出了笼的鸟儿快步如飞,赶在午饭前就回到了场里。他俩一路商量好,两担样品直接担到回形院向文革小组报喜。请他们尽快派人进山运出来。时间长了会吸收水分降低等级。
彩霞山场校文革领导小组副组长董启芳近段时间总是心绪不宁。她让郑兴致那个王八蛋给坑得不浅。由一个天真活泼、充满幻想的姑娘变成了如今这个只好委曲求全抑郁寡欢的女人。虽然场里的知青们无人知晓她的内里,她依然是个在这方圆数十里的群山之中可以呼风唤雨,名噪一时的头面人物,有着令人仰慕的殊荣和权势。但她自己心知肚明:先前那些许多人都望尘莫及的优势如今都一去不复返啦。她已是遭人玩弄后遗弃的残次品。“残花败柳”这个词象只寄生体内的囊尾蚴虫,时不时地爬进她的脑袋里作祟,搅得她不得安宁。使她不敢再有太多的奢求,只盼着能把如今那个象被拔光了毛的小鸟一般的李庆军,从那个韩志梅的怀里夺过来。虽然她不知到郑兴致为她安排的计策能否起作用,但她决心要试一试。她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只有死马权当活马医了。
    揭、批、查暂告一段落,郑兴致的工作组奉命要撤回县里。临走告诉董启芳:“火候差不多了,该是把李庆军从新扶起来的时候啦。让他在群众大会上彻底检讨、求得群众谅解,重新回到革命队伍中来。上级已经发了文件,前段时间打击面太大,搞错了的要平反纠正。因此,你这儿要抓紧,赶在平反纠正之前搞定他,否则就有前功尽弃的危险。”
    “韩志梅那边你办妥了吗?”董启芳见郑兴致要走,急忙追问他这件事。
    “找她谈过了,要她多替李庆军的前途想想,不能再继续缠着他,否则就彻底毁了他了。她虽然没有当面表态,但可以看得出,她心里头已经动摇了。关键是你这头必须把李庆军牢牢地栓住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于是,董启芳这几天就在紧锣密鼓地操办着她的“扶”的计划。手下群众组织的头头她都挨着个儿通了气,做好了种种妥善安排,单等着通知李庆军回来“亮相”了。惟独那个“红九月”组织的工作怎么做,她还没最后拿定主意。这个“红九月”自始至终在许多问题上都和自己拧着劲儿,总是没法儿尿到一只壶里。他们当中多数人一直偏向李庆军。让李庆军在大会上当众作检查,他们坚决反对怎么办?这个组织的幕后指挥者很可能就是李庆军的左膀右臂。这回要扶李庆军重新上台,他们自然拥护。可问题是,如果他们提出彻底为李庆军翻案怎么办?若是有人乘机掀起一股针对前段时间揭批查的反革命逆流,董启芳相信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去反击他们,只是眼下时间急迫,不能扰乱了自己的行动计划。看来只有暂时避开他们点儿,以后再找机会让李庆军去做他们的工作,那可比自己去找他们好得多。
    经过反复斟酌,这事情最好还是让组长李宗琦去和他们“红九月”沟通沟通,务求不要节外生枝,尽快让李庆军出来工作。李宗琦人缘不错,给人以堂堂正正,不偏不倚的感觉,和两派的人都能说得上话``````。
    董启芳这儿正自盘算着呢,冷不丁透过玻璃窗瞧见院门口闯进两个挑着担子的人来。仔细一看,呀!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进来的竟是李庆军和梁金瑞。她这下可真慌了神:我这儿还没拾缀好呢,他怎么就回来啦?准是余新贵和黄子安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给透的风!等那天回来看我不好好教训他``````
    “梆啷”一声,董启芳不小心把桌子上的玻璃茶杯碰掉在地上,杯子里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洒了一地,把她的一双解放鞋也给弄湿了,烫得他“嗷”地叫了起来。那玻璃茶杯也真够结实的,居然没有打碎,只是杯口掉了一小块碴。
董启芳顾不得再去理会那只掉在地上的茶杯,急忙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院子里,就象迎接分别了大半辈子的老朋友一样,招呼他俩撂下担子,也顾不得两个人蹭得满是炭灰的黑手,一手一个把李庆军和梁金瑞的手握到自己手里。把他俩一直让进了她的办公室。她这是个里外套间,是由先前的大房间间壁成的。外间是她的办公室,里间是武器库兼卧室。
董启芳将二人让到外间的长条凳子上坐了下来,转身去取茶杯打算给他俩倒茶,这才想起茶杯方才已被自己打坏了一只。她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很大,活脱象只刚下了双簧蛋的小母鸡在邀功请赏,听得李庆军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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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了一只杯子,待到董启芳要到别的屋里去找茶杯时,被李庆军给拦住了:
    “董组长不用客气,我俩不渴,你就别忙活了。副业队头一窑出的炭,我俩今天送些样品回来。希望场里尽快派人去担出来。另外,我们那儿整天扛大木头的活,很多人衣服肩膀上都磨破了。我们顺便捎出来找人帮着缝补一下。队里工作脱不开,我们还得快点儿回去。场里还有没有什么新的指示?若没有事,你这儿也忙。就不多打扰了。”李庆军琢磨着得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他忘不了回来的主要目的。
“不要着急!我正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谈呢。要不这样,先让梁金瑞拿那些衣服去找人补,你在这儿多坐一会儿,我先和你谈些事,呆会儿我煮面条,等梁金瑞回来我们就吃午饭。反正你两人今天不要回山里了。”
    李庆军朝梁金瑞使了个眼色。梁金瑞会意,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说:“这样也好,既然还有事,我先过去,下午等你通知。方才遇到马秀华,已经让她告诉厨房煮红薯,就不要再煮面条了。”说完,他到院子里的炭箩上解下那包衣服便走出了回形院。
    屋里只剩下董启芳和李庆军,董启芳此时显得更加热情地笑着说:“本来准备这两天派人去通知你回来,没想到你今天自己回来了。给我来了个措手不及,都没准备好给你接风,实在抱歉了!不过没关系,明后天我给你补上。这段时间你领着副业队进山为场里立了大功,你辛苦了!我先代表场文革领导小组和广大革命群众向你表示慰问!并热烈欢迎你回来。”
    董启芳这番一反常态的表白,倒让李庆军在脑袋里多打上了几个问号。上一个春节刚刚过完不久,离下一个春节还早着呢,哪来这多的拜年话?他在任何场合都不想只当个听众。想了想便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就不要说了,都是为人民服务。而且,我们都还在接受监督改造,哪里谈得上功劳?你快不要这么说了。”  
“群众运动嘛,你也不要有什么怨气,不要抱抵触情绪。对于你的问题,场文革领导小组经过反复研究,并且与群众组织统一了认识,一致认为你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原则问题,主要是对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发动和领导的这场文化大革命缺乏足够的认识,态度不够端正,工作方法不够注意,以至于引起了广大革命群众对你的气愤。大家可都是恨铁不成钢啊。相信你经过前段时间的教育帮助,一定会端正态度,重新和广大革命群众一起,投身于三大革命实践,再立新功。来,你先喝杯茶。”董启芳说着,从保温瓶中倒出一杯茶递给了李庆军。
    李庆军对董启芳所说的这些话有点儿似懂非懂,听那意思,无非是要正确对待群众运动云云的老一套。她说这些干吗呢?出于礼节,李庆军还是接过了董启芳递过来的茶,然后把它放在了桌面上。
    “所以,”董启芳接着说:“这次领导班子开会研究时,我坚持让你回来参加领导班子,负责领导全面生产。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县文革工作组的郑部长代表工作组也充分肯定了我的意见。他临走还交代我一定要做好你的思想工作,让你丢掉包袱,轻装上阵。你可要千万珍惜这次机会,彻底和过去划清界限,站回到革命立场上来。这件事我已和革命群众反复地做了工作,大家也都表示能够谅解,剩下的就看你的态度和表现了。至于梁金瑞,据反映这段时间干得不错,还就是态度不够端正,经常发些牢骚,你和他是同学,又是朋友,你应该多劝劝他,帮他认识过来就好了。你也不用急,他早晚也能抽回来从新安排。今天回来就让他在场里休息两天,然后回副业队接替你的队长工作。这样安排你看行吗?副业队的工作相当重要,覃玉峰技术上有一套,工作安排上就差一些,单靠他一个人总不行呀!“
    “不行,我还得回去!副业队里好多事情还得交代清楚。再说,我人回来了,可行李还在山里呢。”李庆军极力推托着,他并非不愿意回来管全面生产,他这个人挑担子从来不嫌重。他主要是舍不得丢下山里那些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的师长和兄弟呀!
    “这你尽管放心,准备接新的工作吧。呆会儿吃过午饭我就派人去帮你取行李,其他事情你交代梁金瑞就行了。郑部长回县里了,以后你就住隔壁他那个房间,我们工作上也便于联系。”董启芳这回考虑安排得很周密妥善,高低就是不让李庆军再回山里去。而李庆军向她汇报的副业队的工作情况,她根本就东耳听西耳冒,然后告诉李庆军:“这些事情你不用跟我说了,今后都由你来管。你进班子当第一副组长,我今后还归你领导呢。!哦,快晌午了,工作的事情以后我们慢慢谈,你一定饿了,干脆我们来个鸡蛋煮面条。隔壁你那屋里有锑锅和煤油炉。”
    “快不用麻烦了,食堂已经煮了红薯,我特爱吃那东西!”李庆军如今也学会了撒谎,而且几近乎脸不改色心不跳。说完就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凭他对董启芳的了解,绝不会平白无故抬举他,她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她现在一定是在一步步地拿话来试探自己!当务之急是不能上她的套,赶紧去了解了解各方面的情况再说。
    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李庆军,韩志梅高兴得边笑边抹眼泪,只是碍着同屋姐妹的面,才没有扑上去楼住李庆军狠劲儿地亲上几口。同屋的姐妹们看见李庆军回来了,自然也都热情地上前打着招呼问长问短。却见那韩志梅站在床前把李庆军的两只手攥得紧紧地,象是害怕稍不留神会被别人抢了去似地。她目不转睛地仔细审视了好一阵子,直到确信李庆军还是老样子,没有明显地消瘦。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明澈有神,饱含深情,她这才放了心,随即埋怨道:“走之前就叫你去街上理理发,你偏不听。看你这头是让谁给你剪的?跟个狗啃的差不多!再说你这脖子,怎么就能黑成这付模样?我的天,这还能叫脖子吗,简直就是一截荆炭!拿去烧风炉还差不多。山里木柴大把多,怎么就舍不得烧水洗一洗。你们北方人就这坏毛病,总是不爱洗澡,得懒就懒,一时半会儿没个女人在身边照顾就不成个体统!”
“咳,你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跟我去钻两天炭窑试试,不黑才怪。我们可不懒,没有一天不洗澡的。只不过今天刚担了一担炭回来,还没来得及洗。待会儿到河边洗一洗就好了。”李庆军回答道。
韩志梅听他这么一说,马上又心疼起来,赶忙说道:“这冷天可不能下河去洗,那凉水洗不净不说,伤身子的。场里要到下午四点以后才烧热水,先在我这儿暖壶里给你弄点儿开水兑些凉水洗洗吧。”说着,她就伸手到床底下把早上灌了开水的那只暖壶拿了出来。谁知那只暖壶里的水只剩下还不到半壶了。原来同屋的姐妹们中午回来洗手给到去了一大半。她们平时习惯了,什么时候用热水就从这壶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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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这么不长眼色?偏赶今天把水都倒走了。”韩志梅大笑着问同屋那几个姐妹。
    二妹子何春玲却挤眉弄眼地故意逗着趣儿跟大伙儿说:“姐妹们,这事情可怨不得我们,对吧?李大哥今天应该在山里头洗得干干净净,打扮得整整齐齐再回来见我们韩姐姐,何苦象这样邋里拉遢地回来和我们争暖壶里的这点水呢。要我说,韩姐姐还帮他找什么热水,干脆打了出去算了!回头再找个干净的岂不省事?”
    “哈哈哈哈!”满屋里的人笑成了一团。有人拍巴掌、有人捂肚子。
    “你个该死的疯癫妹,谁都敢笑话,就不怕以后嫁不出去?还不快去到厨房帮着弄些热水来!我得给他找件衣裳换一换。”韩志梅把床下的提桶递给了二妹子。
    二妹子拎着提桶还没等下楼,转身很快就拎着半桶热水回来了。原来她正好遇到陈凤莲提着一桶热水上楼来,从她那儿匀了一半。
    韩志梅索性把自己披在身上的棉袄丢在床上,挽起内衣袖子往洗脸盆中到了一些热水,然后招呼李庆军脱下外衣和线衣命令道:“来,我来帮你洗!我就不信,这么大个人,脸还能洗不干净!”
    韩志梅用香皂帮李庆军把脸和脖子都认真地洗了个遍,这才从凉绳上扯下自己的毛巾帮他擦干。待李庆军还要往身上穿那件他方才脱下的线衣,却被韩志梅一把夺过来丢进了水盆里呲道:“这领子都黑得起亮光了,亏你还不打算洗一洗呀,别再把那刚洗干净的脖子又给弄脏了。”
“我又没带衣服出来,这工夫不穿它穿什么呀?”
    “早让你把脏衣服捎回来洗,你就偏不听,现在知道没有穿的了?给!先把我棉袄披上,别着了凉。”韩志梅从床上拿起自己的棉袄递给了李庆军,她接着便把床底下靠一头的那只小木箱子搬了出来,打开箱盖,从最上面那层拿出了一件红色的新线衣递给李庆军说:“给!穿这件新的吧。”
    “是你的吗?你自己怎么不穿?”李庆军问道,他接过这件线衣仔细一看,呵,还是件翻领的,真漂亮呀。
    “穿就是了,你管他是谁的!怎么跟个小孩子是的!
    同屋的姐妹们又是一阵哄笑,弄得李庆军真是不好意思。他不敢再作声,乖乖地把那件红线衣穿在了身上。大庭广众之下,他是这座茶场的党支部副书记、副场长、民兵连指导员。他在大家心目中一直是一个令人尊重的领导。可是一到了韩志梅面前,他就立马换了一个人。他变成了一个被哄着捧着的小孩子,连穿衣吃饭都得替他操着一份心。好在如今这楼上住的姐妹都是和韩志梅一样热心、善良的女孩子。她们都十分同情李庆军和韩志梅如今的状况和遭遇,没有人拿他们当作笑料。
    梁金瑞把带回来的黄獍肉交给炊事员帮回锅热一下,这工夫已经热好了,龙妹仔上楼来招呼大家下楼去吃饭。韩志梅交代二妹子说:“你先和大家下去吃,给我和凤莲少留一点尝尝就行。告诉大家不要等我们。若是有人问,就说是大家凑钱买的。”
    姐妹们知道韩志梅和凤莲她们都有体己话要和男朋友说,便都知趣地答应着下楼去了。韩志梅这才抓紧时间和李庆军把嘴唇紧紧地贴到了一起,相互拥抱着,享受着爱的甜蜜。
    亲热一番之后,韩志梅瞅着李庆军的眼睛问道:“下午还回山里去吗?”
    “说是不让我再去了,方才董启芳说下午就派人进山去帮我取行李。”
    “还真有这回事呀?这几天就听说你要回来,还说是要官复原职,回来当场长。我一直不敢相信,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当场长,说是要参加文革小组当第一副组长。这事还没最后定,还弄不请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现在事情怪得让人没法琢么,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可真是替你捏着一把汗呢,千万不要中了他们的什么圈套。”
    “放心,我会留意的。你最近情况可还好?”
    “还能怎么样,天天干活呗。剁那些晒干的红薯藤,、淋菜、喂猪、什么都干。”
“我是说政治方面,他们没再开你的批斗会吗?”
    “开过两次,还是大字报上那些内容,说我是资产阶级美女蛇,要我交代如何勾引、腐蚀革命青年,把革命领导干部拉下水。逼我当众低头认罪。工作组那个郑的部长还说,还说``````”韩志梅说到这儿就突然说不下去了。
    “还说什么啦?你快告诉我呀。”李庆军见韩志梅的神情有些恍惚不定,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就更加着起急来,忙着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说你挨整都是因为我,要我断绝和你来往。说只有这样你才能重新站起来。庆军你说,真是这样吗?”
    “去他妈地,你千万不能听那些癞蛤摸叫唤!我们行得端、坐得正,平生不做亏心事,他们还能把我们整哪去?”向来不说粗话的李庆军如今话里话外竟也带上了“妈”字。
    “不过,这事儿我也反复想过好几遍了。一开始,那是我追的你,我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你这个人。你在街道动员会上给我们讲的那些道理,那些先进事迹,件件都在打动着我的心,不然我也不会到这茶场来。我那时就抱定了一个主意:这辈子我就跟着你走,苦点累点我都心甘情愿。你说,同样是在新中国的红旗下长大的青年人,难道我就连这点儿选择爱的权利都没有吗?他们凭什么这样糟蹋我?”韩志梅说着说着,委屈的泪水就再也止不住,成串地从眼睛里滚落下来,她的嗓音也有点儿嘶哑了
    “不!我们相爱的权利谁也剥夺不去。那些没人性的家伙想要阻止,那绝对办不到!志梅,你一定要坚信:无论环境多么险恶,真正的爱情是摧不垮的。就是死也无法让它改变!你不要想得太多,别人说什么让他说去,全当是疯狗在叫,我们自己心里是坦然的。”李庆军为韩志梅擦去眼睛上的泪水,一肚子的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先这样安慰着韩志梅。
    稍停,韩志梅又问起:“那梁金瑞也不用再去了吗?”
    “他还得去。董启芳说要他接替我去当副业队长呢。”
    “这样可就苦了凤莲,别看她嘴上不说,我知道她想梁金瑞想得好苦。看到你回来了,梁金瑞还得到山里去,凤莲会更加难过的。”
    “梁金瑞也是一样啊,他跟我说他想凤莲都快要发疯了。所以这次我豁出去再挨场批斗,高低和他一起回来看看。”
    “唉,也不知道这场运动什么时候能有个头,我看,我们先不说这些不痛快的事情,该喊金瑞他们去吃午饭了。”
    凤莲的房间在楼上另一头。早就想搬过来和韩志梅一块儿住,因她还是“革命群众”,韩志梅怕她受到牵连,就让她还住在原来的地方。不过一有时间,她总是拎着那只里面装着毛线和织针的塑料袋到韩志梅这边来,坐在她床上学织一些新的花样儿。她通常只顾织了拆、拆了织,却很少跟姐妹们谈论大家普遍关心的时事新闻。梁金瑞给她组装了一部六管的半导体收音机,但那里面播放的节目翻来覆去只有那几段子现代京戏,再不就是压倒一切的欢呼万岁声。凤莲听不惯京戏,干脆把收音机塞进了梁金瑞的那只小木箱子。每当想起梁金瑞时便偷偷地把它拿出来捧在嘴上亲一亲。也许是生物钟原理吧,今天还真就把梁金瑞给亲回来了,直把个陈凤莲乐得嘴都合不拢。自从梁金瑞回来看见第一眼开始,她那脸上就一直挂着笑,话匣子也打开了,不停地询问山里的情况:“是不是比这儿冷?风大不大?草窝棚里晚上睡觉暖不暖和?每天吃几顿饭,吃得饱不饱?有没有菜吃?每天干多少活,累不累?和大家处得好不好``````”总之凡是能想到的事情全都问了个遍,弄得梁金瑞应答不暇。等到梁金瑞洗完了脸,两个人又说开了悄悄话。若不是韩志梅过来喊吃饭,他俩恐怕今天这顿午饭又要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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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37 | 只看该作者
68# 流戈
   四。
下午陈凤莲被叫去参加政治学习,韩志梅和同屋的几个姐妹去淋菜。李庆军和梁金瑞无事可做,便也跟了去观看她们种的那些菜。菜地是农技校划过来的一些熟田,种着十来个品种的蔬菜。当中种得最多的是匙羹白、芥菜和苦麻菜,其次还有春菜、介兰、芹菜、黄芽白什么的。匙羹白正在抽心开花,黄、白、绿相间甚是好看。成群的蜜蜂在那花丛中不停地煽动着翅膀来回飞翔,传出阵阵轻柔的嗡嗡声。还有一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蝴蝶也在享受着花蜜的甘甜和花粉的芳香。大家都喜爱那勤劳的蜜蜂,最讨厌那些蝴蝶的幼虫。
    菜地离农技校很近,李庆军突然发现这已经改为干校的农技校新近增加了许多人。大概有二十来个,把先前那两间空宿舍全都住满了。在山里时他就听范明诚说过:可能县委、县人委的一些领导也要被遣送到彩霞山来,看样子准就是他们。
    李庆军想邀梁金瑞过去看个究竟,梁金瑞不去,他只好一个人朝那边走去。谁知走到离那房舍还有二十几步远,就被打里边出来的两个穿着整洁、表情严肃的解放军干部当头拦住了,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不是通知你们了吗,为什么还要闯警戒区?有特别通行证吗?”
    “特别通行证?”李庆军感到莫名其妙,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这地方如今成了警戒区。正在惊谔之际,又有一个人从那边屋里跑了过来,老远就招呼道:“李支书,你这就正式回来上任啦?”还没等李庆军看清是谁,那人就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只见他也是一身崭新的军装,只是没有领章帽徽。仔细一瞧,却是周广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换上了这么一身打扮,左臂上还带着红色的袖标,上边印着“警备”两个大字,底下还有两行小字,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湄河县人民武装部”和“湄河县文革领导小组办公室”字样。
“周队长认识他?他是干什么的?”方才质问李庆军的那位解放军把目光转向了周广民,朝他问了起来。
    “葛参谋、邢参谋,我向你俩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彩霞山场校党支部副书记李庆军同志。,去执行别的任务刚回来,马上接任文革领导小组第一副组长。他可能是刚接到通知回来,还不了解家里最近的变化和规定。”
    两位武装部干部立即立正,向李庆军敬了个军礼,然后又跟他握手抱歉地说:“原来是这儿的领导同志,先前没打过交道,失礼了!”接着,那位姓葛的参谋又不好意思地对李庆军说:“实在对不起,是这样的,郑部长临走时有命令,无论是谁,没有特别通行证一律不得进入警戒区。当然了,下一步肯定会发给你特别通行证,不过在这之前你要进去就得打电话请示郑部长。你看——?”
    “既然这样,我今天就不麻烦了,反正也没有着急的事情。”李庆军回答说。
    周广民也说:“正好李宗琦组长也没在家,昨天回县里汇报去了,就是有事也办不了。他得明后天才能回来呢。”
“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我也正好趁这两天干点别的事情。”李庆军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把眼睛投向那两间宿舍,他希望能透过那上面的玻璃窗看清里面有没有他所认识的那几位领导。窗户虽然很大,但没有玻璃的地方都用报纸糊上了。能透亮的地方并不多。他没看见县委张书记和孔县长,只看见了县委组织部的柯部长。
    李庆军不便在此久留,于是和周广民及葛、邢两位参谋告了别,转身回到菜地边上。姐妹们都已返回场里的粪塘去担粪水,只有梁金瑞还蹲在田基边上。一边等他一边看着地上的一群蚂蚁在往窝里抬着一只俘获的蚂蚱。
    “我见你和两个当兵的交谈什么来着,看样儿还满亲热的,这么快就回来了?”梁金瑞问他。
    “我们还不知道,那儿划了警戒区,没有特别通行证不让进。你说我们到哪儿去弄那玩艺儿呀?那两个是县里武装部的参谋,把我截住好一顿盘问,就差没当坏人抓起来。亏你还说亲热,可别拿我开心了。”
    “老远就看见你和他们两人又是敬礼又握手,还不算亲热?”
    “那是周书勤他爸出来给介绍一番,才算解了围。”
    “谁?周书勤?你是说我们同班那个周书勤?你怎么认识他爸呀?也是武装部的吗?”
    “咳,就是农校那个老周呀!那就是周书勤他爸。方才那两个参谋还喊他‘周队长’呢。看样子现在也当了什么官。”
“这年头长个脑袋就能当官,什么司令、队长满地都是,简直比蚂蚁还多,随便封呗。反正不用谁给他开饷钱,管他呢?我们还是多琢磨琢磨自己的事情吧。看样这回是当真让你回来管生产了,闹腾了几个月,才他妈地品出来大字报不能当饭吃!不过话说回头,不管怎么说,你也总算解脱了,我怎么看你好象更加闷闷不乐的呢?什么事情也不要憋在心里头,说出来兄弟我也好帮着你参谋参谋呀。”梁金瑞发现李庆军特别关心干校那边的事情,心情也显得很沉重,于是就用话来开导他。
    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菜地边上的小路边说着话往回走,李庆军漫漫地道出了他心中的忧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们现在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绝不会安什么好心肝。不过现在还猜不透他们那口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货色?另外,瞅干校那阵势,很可能县委、县人委的主要领导都被弄到这儿封锁了起来。这说明了什么?我往下连想都不敢想啦!难道真地是毛主席让这么搞的吗?”
    “快不要考虑那么多啦,我们自己都自身难保,你一棵小草还能撑得住天?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那全都是写到书上骗人的东西!
    “你这么说也无非是发点牢骚,说说气话,事关前途命运,由得你不考虑吗?”
    “如此说来,你这回是一定要回来接这个官了?你想好了吗?就不怕过两天又要挨整?”
“我必须回来,想没想好都得回来!这几个月是生产的关键,一星管二,甚至是管三管四,关系全年的生产发展。结果呢,只顾了写大字报、开批斗会,抓革命忘了促生产。上午回来路过那片梯地你也看到了:那茶苗缺肥呀!枯黄精瘦,全都半死不活地。再看那些原来计划建的宿舍,地基打好了扔在那儿撂荒着,蒿草、小树都高过了人头。你再到猪栏看看,那里面养的是猪吗?简直比饿死的野狗还要瘦,饿得整天嗷嗷叫。而姐妹们辛辛苦苦剁碎晒干的红薯藤堆在地上发烧霉烂无人管,那味儿都打鼻子,猪还怎么吃?一大堆棘手的事情总得有人来管呐。先前是他们不让我管,并非我找了个避风港到山里去躲清静。现在让我来管了,我要不来,岂不是授人以柄?就算是他们挖好了一个坑,倒上汽油点上火,我这一百多斤也就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跳了。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余地。”
    “你可以和他们讲条件呀,不满足条件就不接!”
    “你还是那么天真,人家让我回来本身就有一大堆的条件,哪还轮到我来提条件?首先,我就得在大会上做检查,求得群众谅解。我也知道这个过场必须得走,得给人一个台阶下。我也不是吝啬鬼,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人家的。但我想这不会是主要的条件。主要条件人家还没到摊牌的时候,”
    “庆军,我总觉得你在这件事情上过于软弱,自己又没犯什么错误,干吗去低头认罪?既然明知道这管生产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别人疯癫拉你替死。依我看干脆就两个字:‘不干!’爱找谁找谁。”
“唉——”李庆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没有马上回答,眼圈却有点儿湿润了。停了一会儿他才说:“就目前的处境,我的确也想过学学陶渊明,能呆在山里副业队最好不过,起码是‘眼不见心不烦’。可摆在眼前的现实能逃脱得了吗?场里的生产再这么荒废下去,咱们的茶场可就彻底毁啦。这茶场可是倾注了我们二百来个知青的青春热血呀。是我们赖以生存发展的家园。怎么忍心让它就这样毁了呀!作为一名GCD员,大家伙儿的眼睛可都在瞅着我呢。到了这个时候,我这一百多斤还留着干什么?最让我担心的还不止这些。我总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在这顶官帽子背后,还隐藏着一个恶毒的阴谋,有人把这当作一支筹码来逼我就范。而我现在对这阴谋一星半点儿的蛛丝马迹也察觉不到呀。”
    “我看你也太抬举他们了,就凭董启芳他们那几根爬不上棚架的蕹菜藤,还能结出什么歪把葫芦来不成?话说回头,就算她们搜肠刮肚也能剜出来条把一尺长的蛔虫,也变不成见血封喉的山吹鸡,怕它怎地?”
    “不论什么事情,还是有备才能无患呀。”
    淋菜的姐妹们又担着粪水迎面走了过来,李庆军于是对梁金瑞说:“我们不说这个了,还是说点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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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9-21 22:38 | 只看该作者
69# 流戈
   第二十章、将计就计

    这晚上,李庆军没有按董启芳的吩咐到回形院去住,他和梁金瑞来到原来三中队的男宿舍挤了一晚上。第二天上午,他俩又陪着韩志梅和陈凤莲等一帮姐妹在食堂外的地评上剁那些晒干了的红薯藤。兴致勃勃地给他们讲那些深山老林里的景致和奇异见闻。刀剁在干薯藤上发出的扑扑声和着大伙儿七嘴八舌的说笑声此起彼伏,真有点儿象是从联欢会的会场里传出来的一般。大约十点来钟,大伙儿正说到高兴处,突然听见二妹子何春玲说:“快暂停,那边臭屁虫来了!”李庆军和梁金瑞都好生奇怪:什么臭屁虫?抬头朝大道那边一看,原来来的是董启芳的得力干将金荣枝,只见她气喘吁吁地朝他们这边小跑过来。大家立刻停止了说笑,把目光朝她投了过去。
    金荣枝还没等到近前,隔着二三十米远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李庆军,郑部长来了,有事找你,让你就去!”李庆军仍下手中的菜刀,不情愿地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他瞅了梁金瑞和众姐妹一眼,拍掉沾在身上的尘土和红薯藤碎渣,一声不响地朝着回形院走去。
金荣枝一路上不停地唠叨着,向李庆军献着殷勤:“这回你要升官了!知道吗,郑部长听说你回来了,特意从县里赶来向你祝贺,刚到就让我过来喊你``````”
    李庆军没有闲心听她胡诌八扯,他此刻心里盘算着:“果然不出所料,这次绝不会只是李宗琦和董启芳的安排,郑兴致才是真正的谋划者。来者不善,看样子今天是要跟我摊牌了。索性今天我给他来个徐谡进曹营——一言不发,当他一回听众。让他把迷魂汤都倒净了再说。”
    回形院不远,李庆军慢慢磨蹭着也就走了十几分钟。走进大门,老远就看见郑兴致派头十足地隔窗端坐在董启芳屋里的办公桌前。他今天可是鸟枪换炮,一身崭新的军装,鲜红的领章帽徽闪射着光亮,栩栩生辉。让李庆军怎么也没有办法把他和以前那个土八路似的工作组长联系到一起。
    他身旁的椅子上侧身坐着场校文革领导小组的两位头头李宗琦和董启芳。他俩象是正跟郑兴致在商量着什么。旁边还有一把椅子空着,显然是给李庆军准备的。李庆军走到董启芳的房门外,还没来得及打那礼节性的招呼,就被董启芳迎出来让进屋里事先准备的那张空椅子上坐了下来。
    大家谁也没有抢先说话,屋里边暂时鸦雀无声。呆了一会儿,李庆军不耐烦了,只好问道:“找我有事?”
郑兴致“嗯”了一声算是答应。董启芳赶忙从桌子上把那杯事先准备好的茶水给李庆军递了过来说:“今天这天气有点冷,你先坐下喝杯茶暖暖身子。听说你回来,李组长提前一天赶了回来。郑部长更是百忙中抽时间赶了来。一是对你和副业队表示慰问,二来你走了这么长时间,我们也该在一起聊一聊了,互相了解了解、沟通沟通吗!第三,那就是关于你重新出来工作的问题。这你得感谢郑部长,是他指示我们要克服一切困难和阻力,做好群众组织的思想工作,使你能得到一个重返领导岗位的机会。并多次召集领导小组开会研究,使大家统一了思想,一致支持你重新回到领导班子里来。鉴于工作需要,我决定主动让出二把手的位置给你,希望你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哟。”
    李宗琦接着说:“我们今天也算是提前为你祝贺,希望你不要总把过去的不愉快放在心里,让我们几个人携手并进,共同去夺取更大的胜利。等一会儿郑部长有重要事情和你谈,我和董启芳也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办,就不在这儿陪你们了。”
    直到这时,郑兴致才开始发了话:“宗琦,你和小董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和小李随便聊聊,不用你们陪着。”李宗琦和董启芳起身告辞,然后匆匆走开了。现在屋里就剩下了郑兴致和李庆军两个人。李庆军呷了一小口茶,然后把杯子放到办公桌上坐回到原来的椅子上。两只眼睛盯着郑兴致等他的下文。谁知足足等了两三分钟,那郑兴致还在和他玩那对眼战。生姜到底还是老的辣!直盯得李庆军收不住阵脚,忘了来的路上盘算好的只当听众的主意。忍耐不住又问道:“郑部长找我有什么吩咐就请直说吧。”
    郑兴致又只“摁”了一声随后便把嘴巴又闭上了。
    俗话讲: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李庆军最受不了这样不死不活地闷着。是砍是剁你来个痛快的呀!
沉默良久,郑兴致总算把他的那张嘴嵌开了一道缝,冷不防突然问道:“这次运动,你知不知到群众为什么对你那么气愤?纷纷提出要坚决打倒你呢?”
  “不知道,凭心而论,我觉得自己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大家的事情。”李庆军简短地回答。
    “还说不知道!那主要是因为你辜负了他们对你的爱戴和期望,站到革命群众的对立面去了!看来你的确是中毒太深,若不悬崖勒马、深刻反悔,群众怎么会谅解你呢!”
    李庆军突然发现自己在被牵着鼻子走,这才又想起了原先定下的不说话的主意来,赶紧闭上嘴不再吱声。     
    郑兴致也知道李庆军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儿,一开始想跟他玩心理战,但也不是十分凑效。于是他索性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问:
    “听说你跟个资产阶级在谈恋爱,有这事吧?”他这话问得有分量,逼得李庆军无论如何也没法再装哑巴。
    “郑部长是说我女朋友的家庭出身吧,可你也知道,家庭出身和阶级属性毕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这可要区分清楚呀。我的女朋友本人并非是资产阶级,她只是家庭出身是资产阶级。她本人同样是在新中国、在GCD的教育培养下成长起来的进步青年,一名共青团员。”李庆军强迫自己说话的语气要尽量委婉,脸上尽量露出笑容。无论如何也不要和这位部长大人当面顶撞。
    “糊涂!你一个GCD员,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这种话?竟然还在为她涂脂抹粉。这全茶场的人谁不知道:那个姓韩的是一个有海外关系的资产阶级阔小姐,你连这也弄不清楚?”郑兴致冲着李庆军怒目而斥,若不是为着尽快摆脱董启芳的纠缠,他早就没有这份耐心让这场谈话再进行下去了。
“可是,她只是一个跟我一样的下乡知青,她从没剥削过别人,而且她还断然拒绝了她伯父接她出国去享受的安排,坚决响应党的号召和我们一起来参加社会主义建设,我们凭什么就认定她是资产阶级呢?再说,这件事情一开始我就向组织上汇报过,组织上也没有认为我不应该和她谈恋爱呀!”李庆军不能听任别人对他心爱的人进行诋毁,他在据理反驳。
    “我说小李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到底是太年轻,你那是上了坏人的当。你说的组织,其实就是那个死不改悔的漏网大右派张继业吧,他现在已经堕落成为现行反革命,早就与党和人民为敌了。你想想,这种人能给你出什么好主意?”
哎呀,说着说着一不留神,李庆军知道又被套住了。他这不是又在跟郑兴致辩论上了吗?不知不觉中自己的所有观点、意愿都被人家窥了一清二楚。他根本不相信张继业会是右派、反革命,但他也无法证实他不是。他只能再一次把嘴闭上。不说了,对,往下再也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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