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半边人

闪电

文/破书锈剑 谨以此文献给不为人知的：时间
　　　　　　　　　　　　　　　―――――题记
西安最著名的医院是一所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凡是在医科大学里成绩优异的学生，都会被医院优先录用培训，最后往往成为医学界的中流砥柱。
张朝峰便是其中之一，令他在医学界扬名的理由有二：医术高超和不谈恋爱。倒不是张医生条件不够好——他其实是很有魅力的男性，而是他从来不追求女性，那些对他主动的女孩，不论条件多好，都被他拒之门外。男人过了四十还不结婚便容易惹来各种无谓的猜测甚至恶毒的诽谤，张医生却都一笑置之。
真正的理由，只有他自己清楚。
这天傍晚回家后，他首先擦拭书桌上的扑满（存钱罐）。西安这个城市污染严重，朝峰总觉得一天不打扫，屋里的东西就会蒙尘，这大概是医生通有的洁癖。那只扑满外形是再普通不过的粉红的小猪，很旧了，因为常擦拭，颜色已剥落。朝峰擦完，望着扑满出了会神，转过身来准备做饭。就在这时，那扑满突然从他头顶飞过，碰的一声在他面前摔个粉碎，里面的硬币撒了一地。
　　这并不轰动的响声在朝峰耳中却有如天崩地裂。
他猛地回头，身后一切如常，什么也没有。
但扑满怎会无端的飞起来？
朝峰已顾不上思考，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片和硬币，木然蹲下轻抚着它们，像爱抚自己的孩子。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为了这个孩子气的扑满如此失常？砰地撞在墙上答案似乎就在这堆碎片里。
朝峰拨动着碎片，竟看见里面埋着一张纸条，大概是年代久远，字迹淡淡地还有点发绿，但内容还看得清楚：
朝峰，我爱你。
我真想今晚动手术的时候你能在我身边，可是我没有勇气提这种要求，也不想你再被院长批评。如果你看到这张字条，（我希望你已经在看），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我会说“不破不立”。
　　　　　　　　　　　　　　　　　　　　　　　　　　　　　　小雪
2015.2.27
　　　　　　　　　　　　　　　　　　　　　　　　　　　　　　　（元宵节）
朝峰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捏着纸条站起来踉跄退了几步，眼前一黑，似乎被人推了一把，砰地撞在墙上。再睁开眼时，他发现屋中的一切起了微妙的变化。
基本上朝峰是个恋旧的人，加上没有女主人，屋里的陈设自他搬进来后几乎没有什么变动，但他搬进这里毕竟已经十五年，一切都变得旧了。可这时他突然觉得这房子又变回了十五年前，家具崭新，床褥雪白，地板上的陈年污渍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朝峰惊得呆了好久，才想起去看日历。
墙上的挂历居然也变了，原本是《月球风光》，此刻竟印着“庆祝怡安大厦全体住户迁入新居”。朝峰抖抖索索地掀开第一页，上面并不是当年的１月１日，而是斗大的“5月21日”。2015年5月21日，医院的一批“少壮派”医生集体搬进这座大厦，发展商为表隆重，专门印了一批挂历送给他们，所以挂历是从5月21日开始的。
但，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巨大的恐惧笼罩了朝峰的心，他摔门而出，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出去，远离这所房子，越远越好！
他几乎是从一层层的楼梯上跳下去的，好容易看见了大门，他又发现有些不对劲了。按时间推算，现在至少已经天黑，外面却还是阳光普照。朝峰于是开始犹豫，该不该贸然冲出去。可是没等他来得及细想，身后一股大力传来，把他推了出去。然后他眼前又是一黑，再睁开眼时发觉一切又变了，变成了繁星满天，万家灯火的初夜。
历经几次惊骇，朝峰反而镇静下来，首先想到应该确定自己所处的时间和空间，再作定夺。
饶是如此，当他回头时还是骇然：他所住的大厦竟然已经变成施工中的工地，只起了三层多，二楼的窗户上拉着一条横幅：怡安大厦首期工程明年竣工！落款是：省八建八分公司2014年8月。
“喂，这么晚了在工地干什么？作贼啊！”两个建筑工人吆喝着走过来，把张朝峰带回到现实的眼前。
朝峰如梦初醒，一把抓住一个工人，急急地问道：“今天是几年几号？”
工人吓了一跳：“今天是2015年元宵，你想干嘛？”
朝峰呆住。
2015年元宵，2015年2月27日，不正是小雪动手术的日子？
他猛地推开那两个工人，拔腿就跑，把人家吓得愣在当场，还以为碰见了疯子。医院离大厦并不远，朝峰跑回去一头冲进医院综合大楼的电梯，才有时间思考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的一连串诡异的事情。但他根本毫无头绪！
可怜的张医生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没有超凡的特殊能力，与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物更沾不上任何关系，说到底不过是个普通的主任医师而已，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他扯上这种科学范畴之外的怪事呢？
电梯的上升不容朝峰细想，第十三层——手术室已在他面前，只要门一打开，他便可以了结一段十七年来深埋心中的情事，那是他至今未婚的症结所在，也是他平凡生命里唯一的童话，一段情感的秘密。
“也许见到小雪就能真相大白了。”他心中默念。
一想到“小雪”，他的脚步不其然加快了许多，甜蜜而酸涩的感觉被“小雪”这枚小石击中，便像水中的涟漪，一圈圈泛开，扩大到他整个躯体之中。蓦地，一声尖叫打断了他的浮想连翩；紧接着，尖叫换成了恐慌的喊叫声，几个医生和护士从手术室里跌撞着奔出来，其中一个把倒霉的朝峰撞倒在地。
朝峰一看，正是当年为小雪动手术的陈凡医师，当下一把扯住他，大声喝道：“发生了什么事？”
“半、半边人……只有半边……”陈凡一脸惊慌，说话结结巴巴的。朝峰不知其所云，还来不及追问，陈凡已发了疯似的狂奔而去。偌大的一条走廊便只剩下朝峰一人。他望着那半开的手术室的门：里面只有无影灯柔和的光线透出来，像是诡秘的精灵的光芒，在诱惑他进入其中。
一时间他进退无从。
这时，门内传来一声叹息：“年轻人，有些事情并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的，为什么不试着面对他呢？”
那显然是个老人的声音，听来十分熟悉，朝峰迅速回想了几遍，偏又想不起他是谁。他一咬牙，大步走过去推开了门，登时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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